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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陛下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置您,但這次肯定不會輕饒了您。」
「所以裴家這次才會這麼著急跟我們撇清關係。」
徐父抿唇沉默。
他性子是莽撞,但能在戰場統領軍隊的人有的不可能只是莽撞,只是平日不打仗的時候,他懶得費心去思考這些,覺得沒必要。
他沉默不語,神情卻變得肅穆緘默起來,過了一會,他忽然在屋子裡踱起了步。
徐琅到底還小,不是很明白這些事,但看老爹和姐姐這樣,心裡也有些緊張,他吞咽了一口乾巴巴道:「難道陛下真要罰老爹不成?老爹最後不是還是打了勝仗嗎?而且——」
「老爹跟陛下不是一起長大的關係嗎?」
雲葭聽到這句,忽然回頭看徐琅:「阿琅,以後這樣的話不許再說,家裡不許說,外面更不許說。」她神情肅穆,聲音也逐漸變得低沉起來,「你要知道君臣有別。」
「親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時候,更不用說阿爹跟陛下還不是親手足。」
上輩子父親會被革職就是沒有及時認清他跟陛下之間的關係,他以為龍椅上的那位還是從前那個他可以勾肩搭背、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可他忘了君臣兄弟,先是君臣才是兄弟。
雲葭有時候想,她家最後走到那種結局,其實也不是沒有理由。
亂世需要猛將,所以無論阿爹做什麼,都可以被容忍被寬恕,可如今四海太平,猛將早已沒了用武之地。這種時候父親不僅違抗聖令還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龍椅上的那位會怎麼想?他會覺得父親這是在蔑視在挑戰他的天子之威!
那位天子早已不是當年剛登基時純善溫和的模樣。
不過真的純善溫和的人又怎麼可能在兄弟之中廝殺出來坐上那個位置?
其實就算沒有這件事,龍椅上的那位也遲早有一天會出手。
早年天下不定的時候,朝堂分給武將的權力太多,可現在天下安定,天子自然也動了心思要把那些權力逐一收回,父親就是他要開的第一把刀,在此之後,還會有無數把刀。
這些事,雲葭前世就經歷過了。
從父親出事到天子整頓朝廷,再到文官的地位一點點壓過武將,幾年的時間,大燕的朝廷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其實無論父親有沒有這次的過錯,陛下都一定會收回父親手裡的權力,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這事的確讓人寒心,可這世道向來如此。
陽光穿過菱花槅窗照在父親高大威猛的身上,雲葭明顯能夠感覺出父親的站姿沒以前那麼挺拔了,她知道父親此刻內心必定是震動甚至難過的。
父親這輩子從少年起就在軍營待著了,別人看他行事莽撞、為人囂張猖狂,可那些人可知道這天下如今能那麼太平,父親為此付出了多少?
他行軍打仗不是單純的想求富貴功名,他是真的想護天下太平、想讓百姓安寧,要不然也不至於在前世明明對陛下對一切都失望透頂的時候,可在番邦起勢要攻打大燕的時候,還是首當其衝進了軍營。
他為大燕征戰了幾十年,如今卻被自己忠心侍奉的君主猜忌,怎麼可能不難過?
可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雲葭起身看著徐父說道:「阿爹,趁著陛下還沒發作,您先把兵權和誠國公府的爵位都交上去吧。」
徐父沒有說話,腳步卻停了下來,他回頭看著雲葭,抿唇無言。
徐琅在一旁更是豁然抬頭,他滿臉不敢置信,語氣吶吶:「兵權和爵位,阿姐,不至於吧,不就是……」他想說什麼,但看著雲葭此刻的神情,還是消了聲。
雲葭沒有在這個時候跟徐琅說話,而是直視著徐父的眼睛說話:「無論如何,您都得把您的態度亮出來,您要讓陛下知道他才是天子,普天之下,他才是那個可以掌舵一切的人。」
「阿爹。」
雲葭走到徐父身邊,她白皙柔軟的手握住他結實有力緊繃著的胳膊,低聲,「我知道您難過、傷心,可現在我們沒有別的辦法,真的等到陛下下旨的那一天,我們就不單單只是被拿走這些東西了。」
「趁現在陛下還沒找您,一切或許都還來得及。」
徐父一直沒說話,此刻才終於看著雲葭啞聲說道:「可要是沒了兵權沒了爵位,你怎麼辦?我跟阿琅兩個糙爺們怎麼過都可以,你……」
他一頓,眼眶都跟著紅了:「你以後該怎麼辦?」
他剛才還想著就算沒有裴家這門親事,他也能護住他的乖囡,可要是他沒了官職沒了爵位,以他這些年樹的敵,恐怕誰都能上來踩一腳。他跟阿琅怎麼樣都行,他常年在軍營,風吹日曬,怎麼都能過,他的兒子雖然平日裡是錦衣玉食嬌慣了一些,但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主。
當初他帶著他去西郊的軍營歷練,這臭小子再辛苦也咬牙挺了下來。
他相信他們父子無論處於什麼環境都能活下去。
可他的雲葭呢?他的雲葭從出生就是國公府的嫡小姐,玉食錦衣、奴僕環伺,他這些年拼命積攢軍功,不就是希望她能過上好日子?
真到徐家失去所有的那一天,她該怎麼辦?
徐父不敢想。
雲葭微愣,她沒想到都到這種時候了,父親關心的還是她的以後和處境。
她心裡一暖,眼圈卻慢慢紅了,她忍著沒有落淚,反而揚眉笑道:「阿爹這話說的就是看不起我了。」雲葭銀月般端莊的臉上竟顯出幾分英姿,她在陽光之下在她父親的注視下脆聲:「我姓徐,是您的女兒,您和弟弟能吃苦,為何我不能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