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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之事只要想開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其實現在已經不怪裴有卿了。
就像他氣急時候與她說的,他沒有錯,天底下最貧窮的男人都能三妻四妾,他一個國公府的世子、新科狀元、翰林院的新秀,為什麼不能有別的女人?
只不過是她接受不了罷了。
接受不了就不接受,她向來是這樣的人。
徐雲葭沒再想,垂著眼眸跟徐父說起家常:「我一切都好,您別擔心。阿琅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去年進了竇將軍的軍營,臭小子現在也知道心疼人了,說要多攢些軍功以後當大官給我做靠山。」
徐雲葭笑了下,眉眼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十分柔和:「我倒無所謂他做不做官,只盼著他在外頭平平安安,別鬧出什麼事就好。」
說了許多家常。
徐雲葭最後才說起自己的事,「我打算跟裴有卿分開了,其實有時候想,我要是當時沒有同意他的請求,任裴家跟我們家退了親,或許也就不會鬧成現在這樣了。」
佛堂響起一聲極輕的嘆息聲。
不知是在感慨物是人非還是在感慨當年做錯了選擇。
「您說要是再來一次,該多好。」
情愛太磨人,她實在消受不起,倒不如陪著家人好好活一場。
「看我,這是在說什麼囈語呢。」徐雲葭失笑。
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了。
點完香,擦完牌位,佛經也晾得差不多了,她拾起佛經去往大雄寶殿,想把佛經供奉在佛祖面前,出去時卻見原本安靜無人的寺廟不知何時多了一些帶刀的護衛。
一個個腰壯臂粗,看著十分煞氣。
徐雲葭猜測是哪位貴人來了,她也未曾理會,想著把佛經供奉完就回禪房休息。
免得衝撞了。
沒想到剛走到大雄寶殿那邊就看見一個頎長清癯的身影,那人負手仰頭站於佛像面前,一身緋色官服頭戴烏紗雙翅官帽,底下一雙雲頭官靴,單從背影就讓人覺得氣質拔群,非尋常人能比。
只是過於清瘦了一些。
就在徐雲葭遲疑要不要進去的時候,男人忽然轉身了,妝花蟒袍下的胸前是一副仰頭高歌的孔雀。
雲葭認出來這是三品文官服,也認出來他的身份。
——竟還是一位熟人。
裴家大爺的嫡子、裴有卿的堂弟,若論當年他在裴家的身份,他該喊她一聲嫂嫂。
第3章 前塵(3)
徐雲葭沒想到會在這看見裴郁。
雖然都姓裴,但裴郁並不住在信國公府,他是裴家大爺之子,可裴家卻沒有人喜歡他。
徐雲葭很小的時候就聽別人說他生來不詳,先是剋死了自己的母親,後來還害當年的老國公在戰場上雙膝中箭,自此只能靠輪椅出行。
他從小沒了母親,裴家大爺又常年在外。
何況聽說就是那位裴大爺不喜歡自己這個兒子,即便回來也從不問起他的情況,任他自生自滅,於是底下的人跟著有樣學樣,不拿裴郁當回事。
徐、裴兩家交好多年。
徐雲葭小時候常去裴家,自然也知道這位裴小二爺過得多不容易,裴家人厭棄他也怕他,底下的奴僕也不拿他當主子。
她記得第一次見裴郁的時候。
那時她八歲,裴郁六歲,她牽著阿琅去裴家玩就看到裴郁被幾個下人欺負。
寒冬臘月他就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襖,腳踝都露了出來,鞋子也破了洞,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也不乾淨,看起來簡直比裴府最低賤的奴僕還不如。
明明比阿琅還大一歲,看著卻十分瘦弱。
那些下人看到他們紛紛白了臉,徐雲葭那時經歷過母親的離開和祖母的離世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她沒在裴郁的面前苛責他們,怕之後照拂不了裴郁反而讓他活得更加不容易,只能等他們離開再走到裴郁面前。本來是想拿帕子擦一擦裴郁身上的髒污,可裴郁就像是一頭兇狠的小獸一樣,齜牙咧嘴低吼了她一聲就跑遠了。
那天阿琅直接嚇哭了。
她也有些驚訝,她不明白為什麼面對那些下人欺負都無動於衷的小孩面對她的幫忙卻十分生氣……
應該是生氣吧。
跟個小狼崽子似的,齜牙咧嘴,還挺唬人。
不過雖然不明白。
但後來她每次去裴家都會帶一些飽腹的糕點和銀錢。
別的不好帶,也怕人發現,幾塊糕點和銀錢倒是不用擔心人發現,她每次都會放在裴郁院子外面的牆角處,然後拿一顆石頭擊進院子裡面提醒裴郁,最開始,裴郁不肯拿,即使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捧著一本殘缺的書背對著她,還會皺眉,露出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可幾次之後,糕點終於被拿走了,錢倒是依舊沒拿走。
知道裴郁的意思,徐雲葭之後便只給他送吃的,也給他拿過一些書,都是她自己看過的。
這是徐雲葭和裴郁之間唯一的聯繫。
他們甚至沒說過一句話,只是一個放東西一個拿東西。
嫁進裴家那年,徐雲葭聽說裴郁科舉舞弊被抓了,裴家丟不起這個人,便由一向很少在家的裴大爺發話親自把他趕了出去,還把他在族譜裡面除了名。
其實徐雲葭並不信那個小時候即使再冷再餓也會捧著一本書拿枝條在地上寫字的少年會作弊,可那時,裴郁早就離開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