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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扉開著。
有風亂了屋中燭火。
李崇垂著眼眸,忽然低低笑了一聲。
這一聲低笑不僅讓屋內的磐娘脊背發寒,門外的明深和馮保二人更是心下一緊,二人也因此更加不敢作聲了。
他們是平日裡最接近李崇的人。
自然知曉他們這位聖上最不喜歡被人欺騙,尤其還是這麼一樁事。
「下去吧。」
李崇重新捻起了指尖處的佛珠,眼睛也閉上了。
磐娘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輕鬆地就放過了她,心裡一時卻更為擔憂,怕自己這一下去就沒了命。
她自己死了不足惜,可她的孫女還年輕……
「陛下,老奴自知有罪,不敢祈求您的饒恕,可老奴的孫女什麼都不知道,求您放過她!」
她說著直接「咚咚咚」給李崇磕起了頭。
她沒有留力。
很快額頭就見了血。
「明深。」
李崇剛喊了一聲,門就立刻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明深走了進來,面朝著李崇的方向低頭拱手:「陛下。」
李崇淡聲:「送她回去。」
「是。」
磕頭的動作停了下來。
磐娘呆滯地抬起頭,似乎還有些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放過她了。
「若是再有人問起,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屋內再次響起李崇的聲音,磐娘知道他這是在說什麼,忙點了點頭:「老奴回去就把孫女安頓好,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等她走了,老奴也能安心了!」
李崇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明深上前與磐娘說:「老人家,走吧。」
磐娘看著那個側對著她的男人,猶豫一瞬,卻沒立刻離開,而是繼續跪在地上面朝著他的方向,輕聲道:「陛下,老奴斗膽多問一句,您打算如何對小公子?」
李崇並未說話。
但明深窺他臉色,心下一緊,知道他這是不喜這一番詢問,立刻便想拉著磐娘退下了。
磐娘卻又匍匐於地朝著李崇的方向磕起了頭:「姑娘已經沒了,小公子也吃了十多年的苦,老奴求您給他們一個體面,不要讓世人再議論他們。」
自始至終。
李崇都沒有說話回答磐娘的話。
他只是輕輕抬了抬手指,明深便立刻把磐娘打暈帶了下去。
等他走後不久,馮保一時猶豫著也不敢進去,只在外頭輕聲問道:「陛下,要老奴進去換一盞茶嗎?」
裡面沒有聲音回答他。
馮保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進去,繼續老老實實守在外面。
心裡卻如裹著驚濤駭浪一般,遲遲不定。
他想過那位小公子可能會因為長得像崔夫人而得陛下青睞,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小公子竟然是這樣一個身份……
皇子。
還是陛下的長子。
他跟在陛下身邊幾十年了,知道陛下有多喜歡崔夫人,何況如今後宮子嗣凋零,陛下本就不滿意三皇子的平庸和他背後的鄭家。
所以這陣時日陛下才會那麼寵著那位曹嬪娘娘,為得就是希望曹嬪娘娘能生下個皇子。
沒想到現在竟然真的出現了一位皇子,還是這樣受陛下青睞的少年郎。
即便是馮保此刻心下也不由生出一抹驚駭。
他下意識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天。
這天怕是真的要變了……
屋內李崇負手站在一盆杜鵑花前。
十多年過去了,屬於崔瑤的那些東西早在歲月的流逝下不見了,無論再怎麼好好保存都沒有用,如今屋內所有的也不過是書架上她曾經翻閱抄寫過的幾本佛經以及書桌上那一方她舊日用過的硯台。
屋內並沒有崔瑤的畫像。
即便他曾經為她作過無數多的畫像,卻始終沒有一張畫像可以露於人前。
有的只是那不該在這個時節綻放卻被他強行挽留的杜鵑花。
指尖捻過佛珠。
李崇垂眸看著這一盆杜鵑花。
他俊美立體的五官沒有絲毫情緒,全身好似都散發著寒氣,可他最終也只是閉上眼睛自嘲般嗤笑一聲。
「來人。」
他忽然喊道。
馮保一直在外聽命,聽到這話,自是立刻躬身走了進來。
「陛下。」
他於李崇身後弓著身輕聲喊道。
李崇頭也不回道:「朕要見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必說也能知道,馮保低低應了一聲,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便又悄然退了下去。
……
翌日。
明深親自登門。
他來的時候,徐沖並不在家裡,他已回到濟陽衛。
人是雲葭見的,明深表達了來意,雲葭還未回答,外面就傳來了一道清越而又沙啞的男聲:「我會去的。」
雲葭聽到這一道聲音,也顧不得明深在這。
當即就皺著眉走了過去,扶著裴郁的胳膊說道:「你怎麼出來了?」
之前往外傳的話中說裴郁病了,並不是謊言。
那日淋了那麼一場雨,又得知了那樣一樁消息,即便是裴郁也有些沒撐住,平日面對他們時表現出來的倒是沒什麼,還是和從前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可這身體卻一直沒怎麼見好。
就幾日的光景,他便瘦了一大圈,秋闈結束之後養出來的那些肉也徹底不見蹤影了,原本修身的白色衣袍如今穿在他的身上都顯得有些大了,也越發能瞧出他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