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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沅端詳著他。白的皮膚,濃的眉睫。多麼美麗的臉啊,多麼醜陋的傷痕。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紅皺皺的在發癢。
背叛過去的自己也罷了,起碼捉住現在的快樂。
她伸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用手心去貼合他下頜骨鋒利分明的弧線,仰頭去尋找他的嘴唇。
唇齒相纏,周恪非目中似有疑問的色彩,不清不楚地問她:“但是秋秋,你和成敘……”
秋沅並不回答,她牽了牽嘴角,卻不構成笑意:“你來問我?你有什麼資格。”
他的眼睛黯下來,不再說話了。
十年過去,少年意料之中成長為男人,意外的是,他的親吻卻還如此生澀。
男人的臉頰冰涼,氣味清淡,接近無嗅,像純淨水一樣。
他深深吻她,或是被她吻住。周恪非似乎想閉眼,又忍住了,為的是好好看她,目光依然清澈。
他固執地要找秋沅的眼睛,要看進裡面去。
目光是微瀾的湖面,蒸著絲絲水汽。這麼熱,這麼渴。
手扶上她的腰,摸到溫暖光整的皮膚上面。
他的指腹觸感很硬,似有痛覺,仔細看去,遍布著薄繭,還有陳舊的傷痕。
記憶中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清靜文雅的優等生,拿過國際知名獎項的彈鋼琴的手,怎麼會變成這樣?
“還彈琴嗎?”她突然問。
“嗯。”
怎麼能不彈?鋼琴演奏是他在法國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眾多兼職中,在俱樂部的休息室演奏是薪酬最高的。那裡屬於高檔場所,供應酒水、便餐和音樂。大廳里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澤光融融,在每周末被分配給周恪非使用。
時薪已足夠豐厚,還有風情萬種的單身女士,看他是個漂亮男孩,會把雙倍小費塞進他白西裝的口袋裡面,指尖擦拂過胸口,別樣旖旎。也有熟醉的客人,有意刁難他,揮手將點曲子的鈔票撇在地毯上,抱著手臂看好戲。
周恪非通常彎下腰去,伸手撿起沾著灰塵的幾張歐元,然後報以微笑,輕聲說非常感謝。
有一次記憶最深刻,是在後廚幫忙,不慎切到手指尖,草草止血就趕去俱樂部彈鋼琴。傷處偏偏割在最糟糕的地方,為了順利演奏,必須頻繁按下琴鍵。後面未愈的切口又裂開,逐漸滲出血珠,落到黑的白的琴鍵上,被他在合上琴蓋前悄悄抹去。
真疼啊,周恪非暗地裡咬著牙齒,手指緊繃,不讓這疼痛泄露在樂聲里。想的卻是,當年她流了那麼多血,該會是多麼的疼。
TBC.
第7章 (六)
擱在旁邊的手機嗡地振亮,有簡訊傳來:
*阿秋,我覺得我們還是得見一面,好好說說。*
緊接著又是一條:
*明天吧,有空嗎?我去你家。*
周恪非的眼神被吸引過去,成敘的名字寫在發件人那一欄,難免注意。
隨即微微抿唇,神色黯淡。有種隱秘的罪惡感陡然浮現,右手本來已握住秋沅的腰肢,此刻不自覺悄然在鬆弛。
秋沅發現了他的變化。她什麼也沒說,慢慢起了身,一手扶起散落的長髮。
“不早了,回去吧。”
她拿好大衣和鑰匙,先出了門。
周恪非不能確定她是要他離開,還是要他跟上來。
雨仍下得綿長細膩,落到身上澆不透,只是各處濕黏。秋沅冒雨鎖好店門,轉身逕自走向不遠處的街口,那是她回家的方向。
周恪非落在離她四五步開外的地方,走得不遠不近,卻是追隨著她的背影。
正如少年時,他走在她的後面。借著忽明忽昧的光線,他總是在看她。
秋沅走得快了,步態一深一淺,該是那場車禍遺留下的,無法勾銷的災難印記。
胸膛里有什麼在沉下去,痛起來。
她引著他,上了五樓。階梯顯得如此漫長,誰也沒有說話,只是腳步落地有聲。
501室的門是防盜門,在當年最為先進安全的款式,放到今日也不過時。
秋沅在衣兜里摸找著鑰匙。
“這些年,想我了嗎。”
她問得唐突,周恪非卻並不遲疑。
他想也沒想,便在她身後點頭。可是轉而想到她有男友,生活已經足夠平順幸福,要說出口竟然就變得那麼難。三個字重若千斤,澀在喉節,到底沒能讓她聽見。
秋沅背對著他,嗤地發笑:“你不會連說想我都不敢吧。”
卡答一聲響,房門開了。
她沒有開燈。周恪非走入靜謐未知的黑夜,嗅到她頭髮里秋雨的腥潮氣味。
周恪非想去開燈。
伸出去的手被她準確握住,牽往自己的方向。
“周恪非,你抱我。”秋沅對他說話,語聲奇異的沒有了平日的利落,是因為嗓子裡在起黏,像個吃多了甜食的小孩子。
他好乖,聽了話也不多問,輕輕將她擁在懷裡。沒有施加多少力道,是一個清涼安全的擁抱,仿佛允許她隨時可以脫身而去。
秋沅仰頭,手指乾燥焦熱,摸索著又去吻他。這些年周恪非長高了,也瘦了。她一隻手扶著他的下頜線,折角那麼硬,薄刀一樣削利,在掌心按久了隱隱作痛。
在黑暗之中,萬物都成了一層模糊的輪廓。好像這樣就不用面對這許多年的被遺棄感,可以恣意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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