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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有沒有紋身?我想看看。”
秋沅脫下上衣,只穿一件吊帶背心。她引著她看,細長手指上,優美的鎖骨里,腰間脊背,各式各樣形狀精巧、色彩各異的圖案。尺寸都不大,沒有連成面,不均勻地分散在身體的許多地方。
“都很好看。”周旖然由衷讚美。
“不過,那個是什麼?”她手指一轉,忽而指向秋沅的胸膛。
吊帶背心領口很低,所以隱約露出小小一點色塊,在心口的位置。
周旖然沒有立刻等來答案。
過了許久,秋沅才把領口向下拉。小小的色塊完整起來。
周旖然定睛去看,很快辨認出,這是一隻拇指大小的老虎。
線條粗拙,著色不勻,與她身上的其它紋身風格迥異。
“剛學的時候紋的,還不太會。”秋沅說。
然後,秋沅向她展示了許多不同類型的圖案,詢問她的意向。她態度專業,對待周旖然似乎也並無特別。
周旖然眼睛在看,心還停留在她心口那隻小老虎上。
周恪非出生在虎年,家裡有長輩會叫他小虎。特別是和他最親近的奶奶。
敲定完細節,約好紋身的具體時間。周旖然從裡屋出來,等在外面的年年馬上遞上一杯水。
周旖然說謝謝。
她披上毛呢大衣,忽地轉身,面向秋沅。
“能借我一下我紙和筆嗎。”
年年是她粉絲,馬上跑去拿來,遞到她手上時神情忸怩,話也沒敢多說一句。
周旖然把小紙片攤在手心,寫下一串數字,遞給秋沅:
“他的號碼,你先收著。”
下一秒,她看到紙片在秋沅細長的手指中揉成團,然後掉進門口的垃圾桶。
“失蹤這麼多年的,是他不是我。讓周恪非自己來找我。”
她依然是這樣的,直來直去,倔強固執。
周旖然前腳剛走,年年低低地尖叫一聲,全身軟下來。一邊半開玩笑地批評秋沅,數落她對自己的偶像態度惡劣,一邊彎腰把紙團從廢紙簍里翻出來,小心翼翼地展平收好。
“這可是親筆手跡。”年年說。
秋沅沒有理會,自己披了毯子到店外抽菸。一根接著一根,白霧浮在空中,是嘆息的形狀。
約莫一周過去,秋沅剛忙完最後一單,年年進了裡屋,說店長有人找你。是個男生,很有禮貌,聲音特別好聽。
秋沅仿佛已有預感。
拿起座機的話筒時,手指尖有點奇異的腫脹感。
她並沒說話,只有一蓬接著一蓬的呼吸聲,被他清晰聽見。
“秋秋,對不起。”
時隔多年,她終於又聽到周恪非的聲音,比年少時低沉,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秋沅鼻尖酸軟,想起自己從長久的昏迷中醒來,病床枕下有他留下的字條,上面寫著的也是這五個字。
這麼漫長的年歲,換來的是他兩句對不起。
秋沅只是問他:“你不敢來找我,是不是自己過得好受一點?”。
沉默是有形的,擠壓在空氣里,越來越薄,最後脆裂。
“不要走。”周恪非說,“我馬上去見你。”
年班回去,只剩秋沅一人,獨守在深秋的夜色里。
好像她一直在等待。
敲門聲來的很快。
她去開門,怔在原地。
成敘很早就染了金髮,輕淡的沙色,漂過三次。發質損傷嚴重,枯得有焦黃之意。
所以看到眼前一簇淺金色,秋沅就認出他來。
成敘探頭向店裡張望:“今天沒課,我來看看你。年年回去了吧?就我們兩個了?”
那場並不愉快的分手之後,他也許久沒出現了。
對他,秋沅感到頭疼。
“沒必要,你走吧。”
“在一起這麼多年,不至於吧。”他厚著臉皮,“不請我進去坐坐?”
“不行。”秋沅看著他,說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飾,“周恪非要過來,我在等他。”
聽了這話,成敘氣急敗壞,嘴裡含糊地嘟囔著什麼,逕自甩手離開。
對秋沅來說,並不意外。
在中學時期,成敘開朗外向,跟誰都玩得到一起去,唯獨看周恪非不順眼。
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周恪非來時,身上有屋外陡降的新雨。
似乎已經在門前徘徊良久。
可能是從公司趕來,他還穿著規整的正裝,衣領紐扣系得很嚴。
下頜線清晰且緊密,顯然是在嘴裡咬著牙關。
秋沅曾經無數次想像與他再度相遇的畫面,真正到了此時此地,卻沒有不同於任何一個普通的夜晚。
她說:“隨便坐吧。”
他坐到沙發上,寬肩窄腰,脊樑筆直。
秋沅遞給他一個靠墊。
靠墊是新換的,絨絨軟軟,塞進懷裡像個擁抱。
他的神情慢慢在鬆散。
雨聲漸響,掩過沉默里的所有聲息。
室內光線低暗,他們互相望住對方。
他的眼光先亂起來,垂下去。
秋沅因此看到,就在他額發下方潤潔的皮膚上,依稀刻著一道舊疤。很長,暗紅色,蜿蜒向上,隱沒在發隙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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