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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非。
從認出這個名字開始,成敘耳朵里轟隆響成一片,接下來半個字也沒再聽清。
起初想到的竟然不是周恪非的種種,而是幾年前他第三次向秋沅告白的那幕畫面。
彼時星芒低垂,夜色溫柔,晚風輕綿如同情人的撫觸。或許是氣氛太好,秋沅也比平時顯得柔和。復健期對她而言痛苦萬分,每回束帶拆下來都攢著一窩冷汗。從復健室走回病房要經過一片花圃,她身體搖搖欲墜,被成敘眼疾手快接在懷裡。秋沅靜靜抬眼望著他,這是第一次沒有顯露抗拒。
“你怎麼跟個不倒翁一樣啊。”清甜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遙,成敘心馳神往,表面上卻故作不經意,懶懶散散地一挑眉,扶她起了身,自然而然牽著她朝前走。
“我聽徐護士說,過兩天就能辦出院了,阿秋。”他眉飛色舞地說,著重補充了一句,“這兩年多的帳單也已經付清了。”
秋沅只是說:“謝謝你。”
花圃氤氳著陣陣幽香,勾人心思萌動。成敘走出兩步就忍不住了,扶著她單薄的肩頭問:
“我……要不我們,我們在一起吧?”
他看到秋沅緊抿雙唇,病服下胸口起伏,最終長長呼出一口氣,輕輕點了頭。
寂靜春夜裡,忽而起了徐徐的風。成敘嘴角向上勾起,即將完整成一個笑容。
秋沅並沒有看他,卻搶在他流露出歡欣表情的前一刻說:
“但是,周恪非回來的話,我會離開你。”
對於那個不告而別的人,這是秋沅醒來後第一次提及。
“周恪非出事了?……他最好是。”
比起詢問年年,更像實在自言自語。成敘低低說完,不等年年開口,已經起身推門出去。他的步幅很大,呈現一種堅定的姿態,年年沒敢攔。
秋沅付好車費,開門就見成敘等在店前。他向來單純樂觀,鮮少能見到這樣悶悶不樂的神情。秋沅只看一眼,心裡便明白了八九分,只是問他:“你跟年年聊過了?”
“你是要跟我分手吧。”成敘話音相當乾脆,一個字一個字像是直衝出來,“我不要。”
秋沅沒接他的話,也並不受他的情緒影響,語氣依然平寧:“進去說吧,外面冷。”
成敘不吭聲了,借著街燈初亮的光仔細看她。天黑了,她的面目被陰影隱略,唯獨眼裡映著光,顯得很亮。依然是這樣好的星夜,夜風卻緊快料峭,夾著數不清的小刀子,刮進他心腔腑肺,各處生疼。
直到秋沅抬手想去拉開門,成敘才艱澀地找回聲音:“別。就在這兒說吧。”
“好。”她說著放下手。只一個字,縱容寬和的口吻。
這麼多年,秋沅對他的態度一向如此。
連年年都看在眼裡,說店長這樣冷感冷情的人,對師哥竟然如此溫柔,該是有多麼深厚的愛啊。
日子久了,成敘幾乎被這樣的差別對待所蒙蔽,險些就要忘了,是她覺得虧欠。
現如今她站在面前,眼睛和語言已經感受不出溫度。
“你說的對,我是要分手。”
成敘氣急反笑:“就因為周恪非回來了?”
秋沅:“我知道你會怎麼想——”
“你知道就好。單秋沅。”他一字一句說得狠了,幾乎把她的名字在齒舌間反覆嚼咬,“你是不是賤得慌啊?你出了事,他頭也不回就跑了,你還在等他?你還在等他!”
縱使被他尖銳的惡意所擊中,秋沅仍平靜如初,把先前遭他打斷的句子補全:“我知道你會怎麼想,但這是我們說好的。”
“阿秋,這麼多年了,我對你怎麼樣,你真的……”
成敘以為自己會感到撕心裂肺的悲絕。但是控訴的話音越扯越慢,越拉越長,到末尾失去了力氣,斷裂在空中。
竟是奇異的鬆脫。
這麼多年,成敘一直都知道。是他趁虛而入,是他要挾強取,迫使她用十年的恩愛時光償還。
秋沅很少帶他回家,他們約會後通常在大學附近開房。鐘點房沒有窗戶,四季都悶熱,溫汗的身體互相糾纏之時,成敘也會感到愧怍。
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將她抱得很緊。
秋沅凝視著他。成敘看得出她眼神複雜,有那麼多的感情在徘徊醞釀,卻並不是對他。
“我感激你,並不意味著我會愛你。我思念他,也不等同於我原諒他。”她說,“那段時間你照顧我,我賠給你整整十年,也足夠還清了吧。”
還清。她最執著這對字眼。當年秋沅帶著母親在城裡無處可去,輾轉了多個租房中介卻屢屢碰壁。成敘提議讓她攜母親住在自己家空置的房子裡,卻被秋沅即刻拒絕。
她說:“那樣就還不清了。”
成敘心裡直發墜,擺出個張牙舞爪的架勢,話卻講得七零八落:“好啊,那就分手,分手算了!我倒真想看看,周恪非能給你什麼。”
秋沅沒再回話,只是看他,卻又像透過他看向別處。
成敘賭氣就要走,扭頭看到送秋沅回來的計程車正停在路旁,司機向這邊不斷張望,一臉閒看熱鬧的模樣。一時之間成敘更惱了:“……你看什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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