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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幫她測量尺碼,拿了幾件純白色的款式去試衣間。
測量的捲尺圍上她的身體時,周恪非將臉轉向一邊,動作很明顯,該是為了讓她安心。
秋沅低眉斂目,聽從店員的指示抬起手、轉過身,心裡壓著的卻是他那雙黑眼睛。
湛湛的眼,澄澈乾淨,能看到純然的心。
“你們是情侶麼?好年輕啊,真般配。”
結帳時,一個店員數錢開單,另一個看著兩人掩嘴笑,閒閒說,“很少見男孩子陪女朋友進來挑的。試衣間那兩位女士,她們的老公都非要在外面等呢。”
賣內衣的鋪面前,確實有中年男人在等待。他們不往店裡看,也從不互相對視,雙眼偶然觸及櫥窗里的內衣模特,又像是被燙到一樣挪開目光。
她想起同校那些男生。二十年後,他們也該是這副模樣。
平日裡髒在嘴裡,髒在自己選定的男生女生面前,到了外頭卻是如此靦腆,像在攀比誰的目光更純潔、更容不得女性內衣出現在視野里。
商場離家不遠也不近,秋沅打算步行回去。本以為周恪非會自己離開,沒想到他很快跟上來,與她並肩慢慢地走。
這是一條大路,兩側樹蔭擠擠挨挨,油綠的闊葉遮住了一半日落。另一半在柏油路上漏下毫釐光斑,像是白天不甘離去的疤痕。
行人很多,摩肩擦踵的,路邊還有大小店面,都熱熱鬧鬧地開著。
秋沅低頭,看著底下來往的許多腿腳,到她面前全繞開了。是周恪非走在旁邊,貼心地為她擋出一隅空間。
“秋沅同學,你急著回家麼?”
“沒有。”
“那你可以走慢一點。今天的天氣很好。”
是真的很好,風也那麼舒緩輕和。
拐一個街角,沿著河邊走。這條河是沅江的分支,窄細而綿長,切出城市的一個截面。
周恪非說:“上學的時候,總能在這邊看見你。”
有水的地方總有風,風把他的聲音濾淡得像是呢噥。
秋沅並不是個多話的人,可是周恪非總有獨特的氣質和天賦,只要他想,就能得到任何人的回應。
一路上,聽他說了很多,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竟然也在講述自己。
初夏白日漸長,天比別時更晚暗下去。
天黑得再緩慢,時候也到了。像是有人一點一點,漸漸把電燈擰滅。頭頂終於黑透,街燈還沒亮起,所有的動靜都嘭在耳里,更加鼓譟。
樹葉摩擦,響聲猶如泥沙流動,腳邊河水在輕柔地慢淌,人聲不遠不近,絮絮低語。
還有他的呼吸,清清楚楚,蘊在泯泯夜色和河流的脈搏里。
當晚她做了個似是而非的夢。
夢裡的男孩,出類拔萃到燙眼睛。一雙鋼琴家的手,離開黑白琴鍵,過來勾她的指尖。
是誰呢。
破天荒的沒有睡好,第二天剛到學校,又被叫去班主任辦公室。
秋沅在那裡再一次見到周芸。
氣質高雅矜貴的婦人,髮髻挽得很高,所有碎發都抿在後面。身上每一處都平整滑順,沒有多餘線條,整個人肅然如同瓷像,連眼睛也仿佛是無機質的。
周芸拿捏著一種高姿態,拿眼梢斜她一眼,表情淡淡的沒變。
也不說話,下巴向左抬了一下,班主任立刻會意,開口說:
“單秋沅,叫你父母過來。我先告訴你啊,這事不小。周恪非在我們學校屬於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
班主任眼珠上下一掂,把她審視一遍,欲言又止:
“之前你穿成那樣,那個顏色,大太陽照著,誰看不見?都是青春期的小男生,荷爾蒙躁動,天天看你,弄出什麼事怎麼辦?我本來就要等校慶過去,找你家長來說這事,你先自己換下來了。我還以為是你臉皮薄了,知道羞恥了——結果你拿這個去打擾周恪非,你也知道這孩子又優秀心地又好,喜歡幫助同學……”
周芸忽然抬起手。纖長無節的,保養得當的手,在空中晃了晃。
班主任的兩片嘴唇馬上合住了,沒發出來的聲音全堵在裡面。
“昨天周恪非說謊了。為了和你出去,對我說謊。”周芸終於正眼看她,那目光也是力道極淺的,像是抗拒著不情不願落在她身上,“你們做什麼了?他為什麼要陪你買這種東西?”
秋沅將一切都聽進去。
她讀書並不厲害,一直在中下游徘徊。但她也不是不夠聰明,一長串指控分別來自兩個人,在耳朵里過一遍,就捉住幾個重點。
她揀了個最難以置信的,直面著周芸說:“所以你覺得你兒子被我帶壞了,是因為他說謊?”
周芸看她的眼神更暗了:“你覺得不夠嚴重?他跟你會認識的那些滿嘴謊話,夜不歸宿的孩子不一樣。”
秋沅想了想,說:“阿姨你知道別的男生是什麼樣子麼?他們用很多髒字眼,也說女孩子。可他們成績都很好,所以還被當成是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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