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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級主任輕易不會在請假條上簽字,唯獨批他的假從不問緣由,一是周恪非的家世背景,總能讓很多事情變得容易,二來也指望著他能多給育英中學掙回獎牌榮譽。
周旖然也說他去國外了。為什麼此時此刻,在這個她孤獨而隱秘的樂園裡,又遇見他。
周恪非身後是河水,溫柔安靜的。
聽說,河水流經岔口,開始漫長的別離。但終有一天,會在海里再度相遇。
周恪非一時沒回答。
白的皮膚,漂亮的臉,浮現一點微妙的薄紅。
最後卻匆匆說:“我出來散步。”
他俯身,與她近了些,是依然構不成冒犯的距離。眼睛好亮,就這麼認真地注視她:“秋沅同學,你還好麼?”
他不問她身上惡形惡狀的傷口,也謹慎地不去碰觸她心裡隱秘的疤痕。
只是這樣柔和,問她一聲,你還好嗎。
秋沅搖搖頭。
“家裡和學校,都總是很難。”她說。
這話沒對別人講過,但是周恪非是不同的,他總是輕巧地就能讓人有一種信任的直覺。
周恪非仔細地聽過她的話:“那麼坐一坐吧。我可以嗎?”
得到秋沅允許,他才坐下來。
明明是石凳的另一端,可是他的體熱,清爽無嗅的氣息,全渡到她身上來。
絲絨一樣的夜空,罕見的沒有星星。月亮貧弱蒼白,模糊地照出河水的形狀。
周恪非靜靜陪著她,注視河水在夜晚緩慢流淌,走向盡頭的沅江。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恪非忽然對她說話。語氣低了一些,悠長而平淡的,如同在講述故事。
“一個多月以前,我在巴黎,空閒的時候,看了一部老電影。”
他頓了頓,再開口,是一句發音滑潤的法語。
秋沅只知道他英語講得好,第一次聽他說法語。聲音低沉,語言獨有的纏綿口吻。
“直譯過來,意思是,世間的每一個清晨。但我更喜歡它的中文譯名。”
周恪非轉眼看她。眉舒目展,眼睛里也仿佛裝著語言。
“《日出時讓悲傷終結》。”
秋沅是從來不憚與人對視的。
可是現在她忽然心緒蕪亂,忙挪開眼去。
周恪非看到了。
她麻木之下的創痛和悲傷。他都看到了。
“我還有很多時間,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們可以坐到天亮,看看日出。”
那天有沒有和他坐到天亮呢?
後來秋沅記不太清了。
唯獨記得那個少年,眸子那麼亮,一霎也不霎的,將她的低微,破碎,長久沉默和不回應,完完整整容納在裡面。
度過一整個暑期長假,高三開始在即將入秋的時節。
回到校園,依然是老樣子。在校園裡,周恪非總是矚目又拔群。他出現在哪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哪裡。
秋沅坐在操場附近的桌球檯上,剛好能遠遠望見校門口的位置。周恪非正作為學生代表,與年紀主任一起送別到訪的師生。他們來自外國語中學,這次是到育英交流學習的。
領頭的男生外號叫王亞軍,也是遠近聞名的天才少年,只是有周恪非在的時候,他每次都只能屈居第二。剛剛結束的暑假裡,又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惜敗給周恪非。
這下周恪非在育英再一次被眾星捧月起來。年級主任親自發話,整治那些編排著周恪非與秋沅關係的流言。
非議得到暫時的平息,倒是借了他的光。
等那些人離開,太陽已經快要垂觸地面。周恪非回過頭,又被路過的幾個同學捉住,和他熱絡地攀談。
秋沅沖他招招手,然後很快縮回去,心裡浮起些微妙的感受。附近那麼多的人,全把他當作焦點來看。想來是肯定注意不到她的。
結果再抬眼,周恪非已經向她走來。
他是不是,其實也一直在悄悄看過來?
秋沅抿了抿唇,跳下桌球檯,姿態輕盈,抬目和他相視。
夕陽加濃了一切人間色彩,讓他的眉睫顯得深沉悠遠。
目光碰在一起,周恪非好似被燙了一下,眼眶微微紅。
定了定神,叫她:“秋沅同學。有什麼事麼?”
秋沅見他眸底紅倦,沒有什麼光彩的樣子。
以秋沅的性格,本來是不該問的。可是她也沒料到自己會開口:“周恪非,你是不是很累?”
他的手指修長,在眼下輕揉。
揉出一點笑意,同時蘊在眼角和唇邊:“沒關係,我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不過,謝謝你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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