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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抓起來的一把砂糖橘放回了小筐子裡,只拿了兩個, 分了坐在她床上的尹韶雪一個。
尹韶雪穿著一套有點大的睡衣,腿上裹了個小毯子。
她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就穿了一條單薄的褲子,腳上踩著拖鞋,也不知道她一路怎麼走的,拖鞋和褲腳都被雪水給沁了,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零下十幾度的天,幸好她在外面晃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小飯館,不然半截小腿都能給凍掉了。
盛羅用店裡的電話打給她姥爺,盛老爺子騎著小三輪帶了盛羅的衣服鞋子過來,這才把尹韶雪接回了家。
尹韶雪看著自己的腳丫子,盛羅怕她的腳凍壞了,把沒穿過的羊毛襪子給她套上了,還是白色的,現在看她的腳又白又胖,像個小動物的後爪爪。
她晃了晃腳。
「盛羅,我好羨慕你呀,跟你比起來,我就像是一個生活在動物園裡的觀賞品。能吃飽喝足,我好像就應該感恩戴德,把我爸媽想要的一切都給他們。」
盛羅眨了眨眼睛。
她的這個雞蛋同桌在學校里是很多人喜歡和羨慕的對象,因為她長相好,成績好,家境小康……可是這樣的女孩子也會有煩惱。
尹韶雪把什麼都跟她說了,跟她說自己在事業單位里努力想要更進一步卻艱難的父親,說她工作安穩卻沒有盼頭的母親,看似溫馨美滿的一家人,其實每個人都不甘心,爸爸不甘心自己的學歷上有欠缺,要眼睜睜看著學歷比自己高的年輕人爬到自己頭上,媽媽不甘心自己早早結婚被困在了凌城這個逐漸衰落的笑地方,他們都把出人頭地的希望寄托在了尹韶雪的身上。
從小到大,尹韶雪的文科都強過理科,可是高中分文理的時候她爸媽完全沒有考慮過讓她學文,原因很簡單,文科在就業上的機會不如理科。
面對父母的專斷,尹韶雪連提出異議的機會都沒有,高一期末考試她沒考好,沒有被分到七班這種實際上的重點班,她媽媽當著她的面吞下了一大把的藥,告訴她這都是被她氣病了。
她爸爸平時看起來很好,在她媽媽生氣的時候還會出來當和事佬,可是如果不能讓他滿意,他也會突然暴怒。
文理分班之後尹韶雪的成績一直卡在重點線上,上次月考她不僅是全班第一,還是全校第三,穩穩地把重點班的同學們都壓了一頭,她爸媽大喜過望,覺得她考浙大或者同濟都有希望了。
期末考試的時候她卻只考了全班第二,全校排名也在第十四名。
其實比起她中考或者上學期分班考試的成績,這已經進步很多了,可她的父母卻很憤怒。
他們認為這是退步了。
就仿佛那個全班第一全校第三的成績才是她尹韶雪應有的水平,沒有達成那個目標都是尹韶雪懈怠了、退步了、墮落了。
尹韶雪試圖辯解,期末考試是全市統一考試,不管是題型還是範圍都跟月考的差距極大……可是她媽媽一句話就讓她閉上了嘴。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給我們希望呢?」
在那個瞬間尹韶雪茫然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月考考了個前所未有的好成績竟然成了她的錯誤。
那之後,他們家就陷入了冷戰之中。
準確地說,這是一場尹韶雪父母對她的「單方面制裁」。
她父母都自詡是體面人,不會打她,也不會罵她,他們管教孩子的準則是「最好的孩子用眼就能教」。
於是,放假這麼多天,她父母如非必要不跟她說一句話,他們視她如無物,希望她能夠在「足夠的冷靜」之後來向他們懺悔。
如果是以前,尹韶雪說不定真的會這麼做。
比起一些「對錯」,不要讓父母生氣難過才應該是最重要的。
可是現在,尹韶雪不這麼想了。
或者說,每次她想像之前那樣跟爸媽認錯,賭咒發誓自己下次會更努力的時候,她都能覺得有什麼東西封住了她的嘴,堵住了她的嗓子。
她的腦子裡有個聲音跟她說:「你的成績明明是進步了,你也在努力了,為什麼要道歉?」
於是,事情就一天又一天地僵持了下來。
從寒假開始,一直拖到了今天。
這是從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今天她從姥姥家回來,剛換了衣服,就覺得自己房間裡哪裡不對。
幾分鐘後,她去接水喝的時候,在垃圾桶里看見了熟悉的本子,已經被徹底撕碎了。
水杯掉在地上的聲音吸引了她爸媽的視線。
沒有人給她解釋。
她爸爸繼續給同事打電話,她媽媽繼續看電視。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這些被撕毀的東西不過是他們「無聲懲戒」的一部分。
尹韶雪提起了垃圾桶里的塑膠袋,穿上了羽絨服,她下樓,把她在假期擠出了時間寫的一篇又一篇小說一股腦扔進了小區的垃圾箱裡。
那些故事,她為它們哭過,為它們笑過,為它們痴過,她曾經在入睡前反覆推敲一個場景,忽然有了想法,她凌晨兩三點都會爬起來把瞬息間從虛空中沖向她的靈感緊緊地擁抱住,用她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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