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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吶,真缺德。」周圍幾戶鄰居也湊了過來,大多是做生意的中年男人,膽子還算大,也被這血淋淋的場景嚇得直皺眉,「哎,這不是人血吧?你們趕緊去報警啊。」
「肯定不是人血。聞著味兒應該是雞血鴨血。」
「你知道不是人血,你放嘴裡嘗啦?」鄰居開始懟物業,「一年交那麼多物業費,你們這保安屁作用也不起。」又眼神古怪地打量竇方,在別人猜測,八成是這家欠了高利貸,被催債公司來上門恐嚇。香港電影裡不都這麼演的嘛?一般牆上還得用油漆寫一行字,諸如:再不還錢,殺你全家之類的。鄰居們看了一會熱鬧,晨練的晨練,上班的上班,都散了。
物業的人來問竇方,要不要報警。竇方腦子發懵,沒搭理他們,回到家,在沙發上坐了一會,然後她拿了水盆,抹布,蹲在外面,開始擦門上牆上凝結的血跡。擦過了幾遍,仍有淡淡的粉色痕跡,竇方又拿了消毒液和肥皂來洗。等勉強擦洗乾淨後,已經快中午了。她去洗手間,把那一身骯髒的睡衣換下來,整理了一下頭髮,鎮定地走出小區。
物業看見竇方,又催她,「小竇,報警了嗎?你不報我們去報了啊?」
竇方頭也不回地徑直往街上走。找到最近的旅館,她把手插在兜里,劈頭就問:「孫江滔住在這?」
「不知道。你誰啊?哎,誰讓你進去的?我報警了哈!媽呀,這女的打人啦!」竇方有種蠻勁,兩個女服務員攔不住,她衝進旅館裡,一扇門一扇門地拍,叫孫江滔你給我滾出來。縣城裡的便宜旅館加起來不超過十根手指頭,在第三家旅館,竇方找到了孫江滔。房門打開後,裡頭是一對略顯驚慌的中年男女。只看髮型和衣著,他們應該在四十至五十歲之間,衣服雖舊,但質感和款式還算體面。但如果留意到他們被生活磋磨而無限愁苦的臉,以及原本麻木渾濁的眼神,總是冷不丁將人狠狠一剜,讓對方感到如坐針氈,你又會覺得他們年紀在五十到六十之間,甚至更老一些。此刻孫江滔夫婦迎到門口,就帶著那種麻木愁苦的表情,見是竇方,大姨臉上流露出一點喜悅。「珊珊,你怎麼不給媽媽打電話?」
竇方立即退後兩步,她從包里翻出幾摞百元大鈔,丟在孫江滔臉上,「給你的錢,我賠你!你去做試管嬰兒,去找代孕,去給自己買個女兒!你他媽別再來煩我了!」
孫江滔臉色沉下來,「珊珊,你怎麼跟爸爸媽媽說話的?」他左右瞟了兩眼,邁出房門,一隻手伸出來要拉竇方,「你進來說話。」
竇方掙開他的手,用盡渾身力氣給了孫江滔一個耳光。這時已經有許多人逗留在走廊看熱鬧,服務員則小跑著去報警。孫江滔被打得目瞪口呆,竇方繼續後退著,她冷笑一聲,指著孫江滔道:「你再碰我。你再碰我一根手指,我就告你強姦。」
「警察來了。」竇方被人推得一個趔趄,她一雙眼仍然冷冷地盯著孫江滔。
出警的人是老許和老梁。竇方和孫江滔被警車帶回派出所時,張弛正在做材料,聽見人聲吵吵嚷嚷的,他一抬頭,正看見竇方和一個陌生男人經過門口。那一瞬間,他腦里浮起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呵,」羅姐也認出了竇方,她搖搖頭,「又是她。」老許把兩個嫌疑人丟給老梁,自己回了辦公室,經過張弛身邊時,他敲了敲桌子,問張弛,「上回叫你查竇方的來歷,你查了嗎?」張弛一怔,說還沒有,老許忍耐地瞟了他一眼,「工作上點心。」他一甩頭,「老羅,你跟老梁一起去,問問什麼情況。」然後回自己的小屋裡甩上門。
今晚是該羅姐值班的。她每逢值班的時候,怨氣就特別大,好像所有人都得罪了她似的,拿水杯、取材料時都摔摔打打的。她走到隔壁詢問室,伸著脖子看了會,大聲問老梁,「什麼情況啊?」
張弛盯了一會電腦屏幕,然後放開滑鼠,「羅姐,你早點回家吧。」他難得地積極,「上次你替我值的班,今晚我替你。」
羅姐可高興了,「那好,辛苦你小張。」她用手指點了點老許辦公室,用口型說:別告訴他。然後躡手躡腳地拎起包,離ᴊsɢ開了辦公室。
張弛來到隔壁審訊室。
因為只是尋常的口角,沒有人流血受傷什麼的,審訊室里陣仗不大,也就老梁帶著一個年輕輔警坐在桌子後,一個問話一個記錄。張弛站在門口,只能看見竇方的後腦勺。她是低著頭的,露出一截碎發絨絨的脖子,身上套著一件松垮垮的黑色羽絨服,看款式應該是胡亂穿的彭樂的。因此她的身軀顯得格外纖瘦。張弛忽然想,竇方的身份一定是造假的,她的年齡應該只有十八、十九歲,高中畢業不久,還理所應當享受父母嬌慣的年紀。
第二十一章
孫江滔認真不明白,先惹事的是竇方,為什麼他也被抓了來。他著急地跟老梁解釋,「我是她爸。」
竇方忽然抬起頭,「他不是。」
老梁打量了幾眼孫江滔,這是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戴眼鏡,穿厚夾克,竟然有幾分斯文的氣質。看著有點落魄,但沒有兇相。他閱人無數,這幾眼,心裡大概有數了,「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孫江滔,你什麼職業?」
「高中老師。」孫江滔說,「我真的是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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