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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聽琴發現自己離開了昏黃濃霧組成的天地,進入到更深的空間裡。他浮在半空中,周身似乎是昏暗無光的夜空,腳下是無垠的大海。
大海中,黑暗的浪潮捲動著。大海與夜空之間,停著黑金色的龍椅。
一個身著玄衣,頭戴冕冠的青年支著下巴坐在龍椅上。他有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孔,漆黑的長髮並未束起,流暢地垂落到椅子邊緣。
青年上挑的鳳眼中帶著冰冷的笑意,望向路聽琴。
「透過遙遠的時光……」青年的聲音有一絲停頓,「多久了……屏障碎了嗎,來了兩個?一個低賤的人類,和一個……混血。」
路聽琴微微偏頭,看到蹲在他身側的重霜。
重霜剛才離路聽琴最近,一直緊緊關注著路聽琴的動靜。路聽琴剛看到雕塑眼睛時,重霜就發現不對,快速抓住路聽琴袍袖的一角。
小天地碎裂時,重霜竭力望向與路聽琴一致的方向。他本來就能夠模糊地看清雕塑霧氣後的輪廓,空間動盪時,他一下子看清了雕塑的雙眼。
看到雕塑雙眼的下一瞬,重霜和路聽琴一起進入到冕冠青年所在異空間中。
重霜方才停留在窒息的感受中,他懊悔冒犯了路聽琴、擅自抓了路聽琴的衣袖,不敢弄出動靜,聽到青年的聲音,猛地抬頭,踉蹌著站起來,擋在路聽琴面前。
「你是誰?」重霜的話音中帶著喘息。他努力用最冷靜的聲音喝問道。
路聽琴的手搭上重霜的肩膀,將重霜帶到自己身側。
透過遙遠的時光,與我相遇。
路聽琴以為這句話的「我」,指向雕像中任何一座可能使用印歐語系的塑像,可能是魔龍、半羊人、或桂冠女神。但現在證實,陣眼在青年睜開的雙眼中,任何成功透過霧氣與青年對視的人,都會被拉入這個空間。
這句古英文寫出的句子中的「我」,應當指的是這個東方面孔的青年。
青年話語間對人類的貶低,讓路聽琴想到外面的兩條傻龍。
路聽琴觀察著青年的動向。
青年的身影並不穩定,有一兩個瞬間,路聽琴能透過青年和黑金色的王座,看到其身後廣袤的深海。這不是活物,是殘魂或執念造就的幻影。
「吾是此間的主人、南海的王、陸地曾經的霸主。」青年緩緩道,「吾有些東西想要賜予汝……在這之前,小混血,汝能否殺了旁邊的人類?誤入此地,已是福澤。剩下的……是吾與汝單獨的事。」
青年話音落下,漆黑的深海捲起海嘯般的巨浪壓向路聽琴。
第36章
海潮當頭壓下, 路聽琴紋絲不動。
路聽琴雙眸瞳色轉淡,引靈氣進入眼中,轉換成另一種視野。
他冷漠而看破萬物的眼眸中,映照出青年真正的形態:一條巨大的、仿佛能貫徹整片天地的黑金色五爪龍。
巨龍幽幽盤旋,漆黑的兩隻眼睛一隻化作夜空,一隻化作深海。他龐大的身軀震出動盪的海嘯, 布滿倒刺的長尾緩緩滑動,從尾巴尖帶出擾人心智的黑霧。
漆黑的倒刺……東方龍的長尾會有這種東西嗎?
路聽琴心念一閃, 來不及仔細思索。他看出鋪天蓋地的海浪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並無威脅,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巨龍長尾處如絲如縷向外溢出的黑霧。
黑霧混在暗色的夜空中,悄無聲息地擴散,蟄伏到路聽琴與重霜身後,猛地向前撲出。
路聽琴單手抬起,用極快的速度在空氣中畫出數十道符文。符文組合變換,在路聽琴與重霜的周身交織成閃光的屏障, 恍如玄清道人縮小版的御靈罩,牢牢擋住黑霧。
黑霧勢頭不減,身形暴漲,像夜空中一片巨大的陰影, 要將路聽琴吞噬。路聽琴一手驅動符文抵擋住外來的黑霧, 一手扶住心口。路聽琴胸前的玉牌光芒綻放, 屬於玄清道人的力量溢出, 壓制了路聽琴體內被激起的魔氣。
巨龍引出的黑霧力量格外強大, 路聽琴隱約聽見了熟悉的低語,像魔鬼的蠱惑,在空氣中低沉嘶啞道:「這是監視……是壓制……捏碎玉牌……他們要殺了你……」
路聽琴剛穿越時,在第一次魔氣發作中就聽到了這樣的低語。魔氣呈黑霧狀,從精神入手,先摧毀生靈的精神、將其弄得瘋癲,而後吞噬血肉。
路聽琴的心境泛起波瀾。他感到陣陣低語中,自己心中的負面情緒止不住地生長。
屬於路聽琴的人生在穿來之前安穩地像一潭深水。路聽琴沒有什麼能被勾起的深刻的負面情緒,他沒有難以磨滅的憎惡,不會嫉妒,不曾覺得不甘,來到此世後面對種種衝擊,他最多感到煩悶、無奈或深深的悵然。
路聽琴此時的負面情緒與魔氣無關,他只是想起了夢中的墜月仙尊。
墜月仙尊提到,自己多年中受魔氣蠱惑的影響,精神壓抑難以信任他人,因而種出了苦果。路聽琴禁不住地想,如果沒有魔氣,是不是一切不會發生?自己不用穿越;墜月仙尊能好好地和師兄們相處,做著抱枕養著貓;重霜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永遠能放鬆地笑。
這一切沒有如果。
「師尊!」重霜運轉歸元訣,將靈力注入劍中,揮劍試圖斬破路聽琴身後的黑霧。
路聽琴分出靈氣護住心脈,指尖凝聚出幽蘭的光芒,快速在重霜額頭畫了個新的符文。「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