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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琴,這隻小猙,你要是不願意的話,我……」葉忘歸轉頭,對路聽琴軟下聲音。
他看出路聽琴之前的勉強,想建議路聽琴把照顧幼獸的任務交給他們,安心養身體。
「……不用了。」路聽琴沒等葉忘歸說完,鼓起勇氣,打斷道。「我來吧。我這次……會用心待她。請師兄們監督。」
他隔著斗篷,摸著懷裡溫熱、濕潤又顫抖的一團。
對阿挪而言,玄清門陌生而恐懼。路聽琴感到幼獸的信任,像一株春芽,選擇扎到他身上。他想護住這棵幼芽,直到她有勇氣,呲出牙,選擇自己的命運。
重霜孤零零地,站在離所有人都隔著一段距離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盯著路聽琴,以為自己聽覺出了錯。
天上掉下來一個毛崽子,撲進路聽琴懷裡。清高冷淡的師尊,話語溫柔而鄭重。
這一切,仿佛是他夢中昏了頭所聽、所見。
重霜覺得眼前迷霧叢生。此時的路聽琴和他所知的,既相似,又仿佛是兩個人。
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七年是一場癔症,想開口,心中苦悶,沙啞難言。
這時,一隻漆黑的、真正的貓咪,結束了長長的午睡,勾著尾巴,溜溜達達地跳下台階,往墜月峰的方向走。
它到了靜心台,聞到熟悉的兩個飼主的味道,金色的眼瞳,迷惑地轉動。
「喵?」
突然,它邁到半途的爪,優雅地頓在半空中。
路聽琴正托著奶橘,往胸前抱了抱,讓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斗篷,能夠呼吸。奶橘不樂意冒頭,一個勁地往路聽琴懷裡擠。
黑貓尾巴炸成蓬鬆的團,衝上去,「喵嗷!」
路聽琴嚇得縮了一下,無端生出一股心虛。
嵇鶴一把抓住貓後頸,嫌棄地放到地上,對路聽琴道。
「……你的貓。」
黑貓喉嚨里發出威脅地聲音,焦躁地在路聽琴身前轉來轉去,想把縮在他胸前的奶橘趕出來。
對啊,我的貓……不對啊!
路聽琴偏過頭瞅厲三,不清楚這到底先是誰的貓。
葉忘歸挨個研究了所有師弟,手揪著光滑的下巴,皺緊眉頭。
「嗯……我們那天在,咳,墜月峰小院的機關石密室里,見到了這隻貓。不過……現在看怎麼這麼眼熟,老三啊,你老早養的那隻黑的,是不是也是金眼睛。」
厲三腦門頂上發綠,譴責地看向貓。
路聽琴懂了,他心虛消失,理直氣壯地注視黑貓,偏淺色的瞳孔飽含批評的意思。奶橘在他懷裡蹭動,聞到獸類的味道,好奇地探出一點腦袋。
黑貓歪頭,口水沾濕爪墊,不緊不慢給自己洗了把臉。在飼主們嚴厲地瞪視下,就地一滾,彎成彎月狀,舉爪露肚皮。
「喵嗚?」它奶音叫道。
「……乖乖。」路聽琴投降。
他單手托好斗篷里的奶橘,伸出右手就想撓撓黑貓的軟肚皮。
奶橘意識到路聽琴要摸黑貓,拼命掙動起來,她太小了,像只懷裡的豚鼠,爪墊隔著衣衫,藏住指甲,拍打路聽琴的胸膛,「嚶嚶。」
這是不要的意思?
路聽琴遲疑地收回手。
黑貓在原地來回蹭蹭,等來等去,沒等到路聽琴摸上它的手。貓身一翻,四爪落地,氣勢全消地蜷成一團,尾巴軟踏踏搭在身上,寂寞又可憐。
「喵……」
路聽琴縮回的手停在半路。
「不是我想摸,是它太可憐了。」他對憋笑的師兄們解釋。
「趕緊的。」嵇鶴笑道。
路聽琴快速薅了把貓腦袋。
黑貓耳朵抖動,鯉魚打挺蹦起來,不忘討好地沖厲三叫了一聲,順著路聽琴的手,三兩步輕巧地蹬上,往路聽琴胸前的斗篷里一跳。
「喵嗚~」
它的身軀比奶橘大一圈,進了斗篷,被路聽琴趕忙托穩,先向外面軟綿綿地喵了一嗓子,轉頭變臉,金眸閃動,沖奶橘哈了口氣。
奶橘呲牙,炸成毛團團。
路聽琴掂量一下,面色如常地摟著毛崽子們站起,胳膊微顫。
這兩隻崽子不知道怎麼吃的,待在他臂彎里,真是甜蜜的重量。
他身上還發著低熱,蹲久了,突然站起,眼前冒出些黑霧,不禁閉了一會眼睛。
嵇鶴的手搭上他的後背。路聽琴再睜眼,見到重霜不知何時走來,咬著下唇站在他面前。
「師尊,我……」
重霜猶豫道。
嵇鶴冷眼站在路聽琴的後方,葉忘歸和厲三停了交流,等待重霜開口。
眾人的視線下,重霜鎮定自若。
他從小見慣各類鄙夷冷漠的眼神,不相信有誰能無緣無故為他好。唯一給過他善意的路聽琴,而後又變了模樣。
將這件事捅破到現在,他只想將路聽琴弄個明白。不怕死,不要啞忍地活。
重霜斟酌著要說的話,路聽琴先受不了了。
路聽琴站在眾人關注的中心,渾身發毛,只覺得自己睜眼的方式不對。
他眼眸垂下,看似在思考,實則眼珠小幅度地向左前、右前的方向轉動。
等確認了沒人的方向,摟著毛崽子們,抬腿就往墜月峰的歸路走。
重霜不知路聽琴的心思,只道路聽琴徹底厭惡了他,不願跟他多說話。他著急地想要跟上,忽然聽見腳步,回身望向葉忘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