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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聽琴……是這樣的嗎?
也會柔情,也有這種無可奈何的笑意?
重霜覺得刺目極了。這笑意比霧還淡,比風還清。他深深攥緊、難以釋懷的過去,在這笑意下,仿佛變作某種酸苦的玩笑。
他不知山居有密室,不知路聽琴喜歡貓,不知路聽琴會笑……
他以為自己是痛苦的,但總有微不足道的期冀,希望自己作為路聽琴唯一親手帶回山的弟子,對其而言是特別的。
現在發覺,七年光陰,比不過幼獸稚嫩的爪墊,在銀絲斗篷上按出的淺淡痕跡。
「……我師叔,是妖獸?」重霜艱難地轉回來,「那,我……」
「是啊,你也算半個。聽不進人話的小崽子。」嵇鶴厭惡道,「你和葉忘歸一樣,都是一根筋的蠢貨,爭著搶著比誰蠢得更久。」
他很想趁機好好說教說教,但現在有比重霜更重要的事。
「愣著幹嘛,幫你師尊抱下來,我有話要問。」嵇鶴不想再拿新手帕,指使重霜。
路聽琴沒有等重霜,自己彎下腰,輕拍頭埋在胸前的幼獸,讓她鬆開爪子,落到地上。從頭至尾,沒有看重霜一眼。
重霜頓在半途,感受到路聽琴對他冷漠,如墜冰窟。
嵇鶴望著縮在地上的橘白幼獸,忍不住不滿地說一句。
「哈,我們玄清門,終於要突破人族,變成名副其實的雜燴了。」
「老四,咱們說就行了,別在弟子面前這麼提。」葉忘趕緊傳音入密。
修仙諸派,萬法紛雜。以四家為尊,號稱三山一門。
東有紫霄山,修帝王劍,大開大合,一往無前;北有乾元山,煉君子劍,門風嚴謹,除魔衛道;南有蒼山,磨追魂劍,追求不出則已,一擊必中。
這三山都是門規嚴謹、等級分明、長須老祖坐鎮的老牌宗派,一個外門的名額,千百人爭搶擠破頭。玄清門靠玄清道人的地位,不搭調地混在其中,掌門人常年不回,全靠五個親傳弟子操辦。
玄清道人帶出的五個親傳,一個不回山,一個在山裡卻見不到人,一個不說話,一個不愛管小孩。葉忘歸無奈被推到前台,但本性從心所欲,接人管事全憑直覺、少了章法,與門徒亦師亦友。
修煉風格上,四峰一谷劍、音、藥、符,各有所長。對比傳統三山的上下貫徹,風格統一,自嘲為雜燴。
「崽子。」嵇鶴無所謂地對葉忘歸擺擺手,引來一股風,戳了戳幼獸的身軀。
「我知道你能聽懂我的話。既然化形一次,隨時也能再化回去。現在,馬上變成人,告訴我,送你來的人在哪?」
奶橘被他戳著,磨蹭半天,變回小姑娘。只不過這回變的倉促,臉上留著鬍鬚白道道不說,額上還帶著沒縮回去的獨角。
她聽見嵇鶴質問,瑟縮成小小的一團。嘴唇囁嚅,琥珀色的眼睛溢出大顆大顆的淚。
「阿挪、阿挪不知道……都死了……死……嗚……」
第22章
葉忘歸臉色一變,「誰死了?」
小姑娘掙動不安,往路聽琴的腳邊蹭去,被葉忘歸緊迫地追問,嚇得更厲害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煞白。
路聽琴抿緊嘴唇,沖嵇鶴手心向上,攤開手。
嵇鶴「嘖」了一聲,找出一疊更精細柔軟的手帕,丟給路聽琴。
「慢點。」路聽琴用手帕尖,輕輕幫阿挪抹了淚。
阿挪哇得一聲,一骨碌爬起來,像是找到主心骨,猛地抱住路聽琴的腿。她吸著鼻子,奶貓似的嗚嗚咽咽,往路聽琴身上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路聽琴被她額頭向上彎曲的獨角硌得生疼,不動聲色地忍下。順著節奏,輕拍阿挪的後背,緩聲道:「慢點說。」
「黑霧,好多血,」阿挪打著哭嗝,混亂地描述道,「叔父們,突然不認識我了,要殺我……爹,娘!」
「叔父指你的同族嗎?送你來的人呢?」嵇鶴扯開阿挪,他面容生得精緻凌厲,笑時神采飛揚,此時板起臉,聲音低沉冰冷,劍眉倒豎,氣勢頓生。
「阿挪、阿挪不知道,不知道,嗚嗚嗚……」
路聽琴蹲下,猶豫地張開手臂。橘色的小姑娘鬆開抱著大腿的手,一頭扎進他的懷裡,腦袋頂毛扎扎的小揪顫動著,額角被玉牌擋住。
阿挪的眼淚打濕不了嵇鶴厭惡妖獸的心臟。事關路聽琴,他鐵了心地要問出東西。
「行吧,你住在哪?」
阿挪哭泣著,拼命搖頭,用實際行動拒絕回答更多問題。她呯地一聲變回奶橘,四肢並用鑽進路聽琴的斗篷里,鼓出軟軟的一小團。
路聽琴不忍心了,「嵇師兄,要不……」
「哦,你心軟了。妖獸見慣了血,沒那麼脆弱。別看著她這樣,年歲可能比你徒弟都大,身子還能嗖嗖嗖地長。」嵇鶴沒問出來地點,有些挫敗。看見路聽琴睫毛一顫,馬上補充道:
「不過你哄哄也沒毛病。用妖獸的算法,她還是個貨真價實的寶寶。」
「老三,她提到的黑霧,應當是魔物。我們搜索範圍縮小,找猙群出沒,近些天被魔物侵擾的地方。」葉忘歸對厲三道。「我知道幾座妖獸特別喜歡的山。待會我把方位標給你。」
厲三點頭。藥師谷育有各類靈獸,時常兼顧些迎來送往、找物尋人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