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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外來傳入的神佛信仰,這片大陸應當是封閉的。
路聽琴下意識地望向玄清道人,想詢問一些常識性的東西。
路聽琴想問玄清道人知不知道魔龍或古英語,這片大陸有沒有外來輸入的東西,一張口,有點卡殼。他怕問錯了話,讓嵇鶴覺出異樣。
路聽琴在玄清道人鼓勵的目光中,簡單地問了一句:「師父,海的盡頭是什麼?」
密室的書冊中,記載大陸的周邊全部是海,沒有修道者成功探訪過盡頭。如果有魔龍的存在,海的盡頭必定有另一片大陸。
玄清道人溫聲說道:「是屏障。」
這不算是一個困難的問題,神州浩土每一個聽說過大海的小孩都問過這個問題。
玄清道人知道路聽琴內里來自異世,詳細地說道:「我的好友天樞年少時好奇過此事,他修道有成之後,立刻動身去尋找天與海的盡頭。他到了海的盡頭,發現了一道弧光,穿透弧光之後,空氣漸漸粘稠。他再往前走,逐漸難以呼吸,不願意就這樣停止,調動起所有的力量向前衝去……」
玄清道人頓住,想到友人歸來後頹喪的模樣,嘆了口氣。
「師父,別卡在這裡,然後呢?」嵇鶴第一次聽到玄清道人說這些,追問道。
玄清道人說:「再然後不止是呼吸,他全身的血流和經絡好像被抽乾堵塞住一樣,軀體乾癟凝固,難以移動。在這九死一生的時候,空氣突然通暢起來。他興奮不已,以為自己活過來到達了新天地,結果眼前看到一道弧光。」
「……最開始的那道弧光?」路聽琴沉聲詢問。
「對,來時的弧光,他又回到了最開始穿透弧光前的位置。此後,不論怎麼嘗試結果都一樣。不少修道者聽說後趕來嘗試,都折在了弧光前的風暴或海怪里。到最後,仙門將這道大海盡頭無法穿越的弧光,取龍族的稱法統一叫做『屏障』,勸告諸君莫要嘗試。」
玄清道人笑了笑:「不過天樞到現在還沒有放棄探索『屏障』,若是好奇,我可帶你們去找他。聽琴,你突然問這個,是透過霧氣看到了什麼嗎?」
玄清道人順著路聽琴的目光,看著霧氣朦朧中龐大而黑暗的雕像。
「我不確定,」路聽琴低下頭,「師父,現在出發吧,去剩下的雕像。」
紙船再次啟動。
玄清道人放飛靈蝶感應方向,加快了速度,帶著路聽琴挨個看了一圈雕像。期間,玄清道人停下對兩條龍指路靈蝶,讓龍江龍海暫且迷路在大霧中,不會來干擾路聽琴。
剩下的六座雕像與魔龍一致,外層籠罩著深重的霧氣。嵇鶴完全看不透,玄清道人能察覺到異狀但無法深入,重霜勉強感應到一點更深入的形態,但不知道細節。
路聽琴心口的魔氣一直在翻湧著,每靠近一個雕像,不禁要停下來歇一會。
和古英語、魔龍一樣,路聽琴的眼中雕像清晰無比,他看見了完全不應屬於此世的東西。
有三隻眼、四隻手臂,面目恐怖而詭譎的神像。祂的頭頂裝飾著河流與新月、身纏一條眼鏡蛇,披散的長髮像一面扇子,能接住亘古流淌的恆河。
還有獨眼的深海巨人、頭戴桂冠手持金蘋果的美麗女性、長著羊角與山羊軀體的醜陋男性……有些路聽琴能憑藉印象,勉強對應出雕像屬於哪個他在彼世聽聞過的神系,有些一頭霧水。
看了六座雕像,路聽琴的額頭浸出汗水,臉色愈加蒼白。
這些雕像全部緊閉雙眼,佇立在昏黃的濃霧中,沉默而詭異。路聽琴打著腹稿,試圖跟玄清道人申請一個單獨的結界,隔開重霜與嵇鶴,對玄清道人坦白自己看到的東西。
紙船來到最後一座沒有看過的雕塑前,路聽琴微微睜大眼睛。
「師尊?」重霜一路關注著路聽琴的細微神情,馬上問道。
「……無礙。」路聽琴聲音喑啞。
這座雕像與其他的完全不同,是一個有著漆黑的長髮和東方面孔的青年。
與其餘雕像巨大的體量不同,青年的雕像只比正常人類的身量高一點,與龍□□年形象的化形身高相似。
青年身著織有山河日月的玄衣,頭戴冕冠。
冕冠後,一雙鵰刻而成的雙眼平靜地睜著。
路聽琴悚然。
其他六座雕塑都是雙眼緊閉,只有著一座眼睛睜開。路聽琴心知不對,瞬間要移開目光,但晚了一步。
空氣似乎凝固了,路聽琴感覺氧氣稀薄、難以呼吸。他全身的血流仿佛在同一時間凝結,身軀僵硬,難以完成微小的轉頭動作。
雕塑的眼眸凝望著路聽琴,冰冷的唇角似乎輕輕向上,綻出一個笑容。
昏黃的小天地在這一刻分崩離析。霧氣飛速流動,六座尖塔狀的石碑崩潰。青年以外的巨大塑像轟然倒塌,碎成黑色的濃霧,黑霧之中,翻滾無數血色的殘肢斷臂的幻影。
陣法崩潰,幾乎是同時,玄清道人、嵇鶴和迷路遊蕩的兩條龍,隨著大量的黑色魔霧一起脫離陣中,落到無量山外。
路聽琴留在原地。他視野昏暗,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青年幽深帶笑的眼睛。
路聽琴感覺自己凝固成一具無法呼吸的軀體。他仿佛在天地崩解的瞬間被拆成粒子,變成了脫離於此世的東西。
俄而,路聽琴找回了活動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