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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喧走進過竹軒時,看到的正是阿一坐著麻石長條凳上背靠著竹子發呆的模樣。她身上穿著粉色女子的衣裙,頭上卻濯濯童山一片,這樣滑稽的模樣使得沈默喧不由好笑。
“阿一,發什麼呆呢?”他把手中的竹籃放下,“我帶了些吃食來給你。”
“他是不打算放我出去了是嗎?”阿一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沈默喧。自從兩天前她大吵大鬧把景淵派來伺候她的丫鬟都趕走了撒潑一場後,景淵就丟她在這過竹軒里自生自滅了。
“阿一,侯爺他,”沈默喧頓了頓,“也有不得已之處。你就留一段日子,等此事漸漸淡卻,他會放你離開的。”
每天都會有人給她送飯,可是阿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經常沒到中午就餓了。過竹軒里沒有廚房,更沒有爐灶。阿一自力更生搬了軒東假山上幾塊搖搖欲墜的石頭簡單地搭起個灶,塞進些竹子竹葉燒火,打算煨紅薯吃。
紅薯是沈默喧帶給她的,她還問他要了些白米和麥餅,和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竹子燒起來有種微醺的竹葉清香,不知怎的,那火越燒就越暗,眼看著要熄滅了,阿一急了,低下頭望爐子裡吹了幾口氣,再塞些絕對乾的葉子進去……放好紅薯後,整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扒出紅薯,迫不及待地想要掰開,結果燙了一手,紅薯滾在地上,阿一剛想去撿,一襲青衫立在她身前,沈默喧已經先她一步拾起紅薯,然後見到了一臉狼狽的阿一,愕然後不由指著阿一大笑。
臉髒了麼?阿一用袖子揩了揩,袖子黑黑的,她自己也笑了。
“阿一,你烤的紅薯很香。”沈默喧坐下來,見她手髒,當下也沒說什麼就開始給她剝紅薯。
“我烤了兩個,你要試試看嗎?我小時候曾經想過到山下小鎮賣烤紅薯的,不過師父知道就罵了我一頓,說我凡心未了,犯貪戒了。”阿一想起靜林師父,心裡不免難過,“不知道師父跟阿雲現在到底如何了,我這麼久沒回去,師父一定生氣了,阿雲一定很想我,她怕孤獨,一個人晚上會睡不著……”
“阿一,”沈默喧斷了她的傷感,“你呢,你一個人在這裡悶不悶?下回我帶些書來給你看可好?”
阿一搖搖頭,“我也想看書,可是我不認得字。”
沈默喧笑笑,“想學認字嗎?”
“你教我?”阿一眼睛發光,抓住沈默喧的袖子激動的問。
“有何不可?”沈默喧咬了一口紅薯,“不過你這謝師禮稍顯單薄了一些,以後要多烤幾個,芋頭玉米的也可以……”
“沈老師!”阿一眉開眼笑,還不忘喊他一聲以定師徒關係。
“叫沈大哥。”他糾正她。
的確,某大哥今年才二十七,不過比她大了十一歲而已,不老,不老……
這天傍晚,阿一正在努力地搗弄著她的烤玉米,不時有嗶剝的聲音響起,然而阿一忽然聽到間雜在嗶剝聲中還有另一個聲音從東牆那邊傳來,她嚇了一跳,過竹軒從來幽靜,除了竹葉婆娑的聲音外絕不會有其他大的聲音。
她揣著小刀就往東牆那邊走去,黃昏日落,天已經逐漸入黑,突然東牆上出現一隻手,手上搭著個紅彤彤的燈籠,在夜色中很是鬼魅。阿一壯起膽走到近前,一隻手這時變成了兩隻手,阿一的心撲通撲通跳著,猛然間牆頭上突兀地伸出了一個人頭,黑布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啊啊啊”阿一恐慌地尖叫起來。
“啊啊啊”幾乎同時的,那人也被一臉黑炭拿著小刀的阿一嚇壞了,也大叫起來。
然後她們忽然都覺得,對方的聲音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的?
“阿一?”她終於認出她來,興奮地說:“別叫了,我是阿惟,找你找得好苦。”說著爬過高牆收起繩梯,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黑布,清秀白皙的臉,遠山眉,杏眼,嘴角掛著兩個小梨渦,沒錯,正是阿惟。
“你怎麼來了?”阿一的驚訝漸漸變成喜悅,拉著阿惟問:“你還好嗎?縣丞大人有沒有為難你、不給你吃飯?”
阿惟搖搖頭,“顧桓這廝雖然可惡,不過倒是沒餓著我。”
仔細地聽完阿一說她離開官衙後的遭遇,阿惟不由得內疚起來,要不是因為她,阿一怎麼會淪為表面風光實際上慘遭禁錮的蘭陵侯府十八姬?不過幸好景淵沒對阿一怎麼樣,她摸摸阿一頭上長出來的半指長的黑髮,說:
“在這裡悶不悶?下次來,我給你帶頂帽子……阿一,對不起,都怪我害你成這樣。你放心,我回去好好籌備,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然後離開蘭陵,送你回無月庵。”
“不怪你,阿惟,也許這是我的劫。”阿一笑了笑,平靜地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剛剛學到的一句話。我想,那個什麼蘭陵侯會放我走的,我一個方外之人,他為難我有什麼意思呢?”
阿惟看著阿一,欲言又止。小尼姑哪裡知道人心可以險惡到什麼程度?如果她長出三千青絲,只怕這萬丈紅塵就不在那麼容易脫身。事情因她而起,無論如何她也該把阿一帶走……
阿惟吸吸鼻子,“好香,阿一,這是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