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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鬥爭了許久,阿一還是把口裡的東西吐出來,猛灌了一大口水漱口。
想起靜林師父,想起她要她送的那封信,阿一心裡不免慚愧起來。
師父知道了,一定會生她氣的。她也真沒用,這麼一件小事也沒辦好。如今在侯府不知如何才能脫身。她四顧房內,簡單的陳設,書桌,貴妃榻,黃花木雕花桌凳,桐木窗前是一扇梅蘭屏風,上面不知是誰龍飛鳳舞地寫這些“鬼畫符”阿一不認識字,橫豎都是看不懂的。鶴嘴爐燃著沉香,單薄的陽光中白煙裊然,朱窗大開,映入眼帘的是叢叢翠竹。四周靜悄悄沒有人聲。
阿一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去,也沒見著人。她的心一下子壯實了,顧不上這許多就往外走。可是沒想到繞了一個圈,竟然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過竹軒沒什麼特別的,幾間小廂房而已,就是竹子多,一叢接一叢,阿一又試著走了兩遍,結果還是一樣。
再是遲鈍她也知道這過竹軒的竹子有問題,景淵就這樣把她扔在這裡不管不顧,原就篤定她走不出去。
如是她在半飢餓的狀態下不死不活地再叫了兩個晚上,徹底坐實了蘭陵侯風流好色逼誘無知小尼姑的荒淫罪名。
[卷一:蘭陵情魅 第十三章]
洛水邊上古萍鎮渡口那艘引人注目的樓船終於在三日後無聲無息地離去。
傅明遠坐在舷窗邊,謝蓉蓉捧著一盅湯款款走過來,她今年才十八,正值妙齡,穿著一身粉色衣裙身段玲瓏,肌膚白皙,眼若秋波,是屬於我見猶憐的那種美貌女子。她對他淺淺一笑,他側著臉,她知道從這個角度自己看起來是最美最迷人的。眼前這一身紫衣的男子,即使不笑,微揚的嘴角都帶著絲惑人的邪魅,狹長的鳳眼有些迷離,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遠,魚湯鮮美,是洛水有名的鱘魚,離開這段水域就吃不到了,你嘗嘗鮮。”語氣溫柔婉轉,讓人幾乎要醉死在這樣的腔調中。
“蓉蓉,你真要跟我回建業?”傅明遠今年才二十六歲,便已經在傅家嶄露頭角,出任黃門侍郎一職聽命於金階之下,在朝廷中風頭一時無兩,建業炙手可熱的人物。
謝蓉蓉嗔怨地看他一眼,“我拋下了一切來跟你走,難道還有反悔的餘地?”
本來只是一句撒嬌和表明決心的話,可傅明遠卻笑了,笑容冷淡至極,說:
“哦,只是因為不留餘地了,所以才無從反悔嗎?”
“明遠”佳人微微色變。
“大哥還未成親,我也沒有;可是家中長輩早為我說好一門親事,這名份之事,你不介意?”
謝蓉蓉搖頭,身子依偎過去,輕聲細語地說:“明遠,我不介意,你心裡有我就好。哪怕是做妾,也勝過在蘭陵侯府當一個有名無實的正妻每天看著鶯歌燕語的十幾、二十個姬妾爭風吃醋來得強……幸好你帶我走,景淵那個色胚,竟然連尼姑都染指,我真不知道叔父把我許配給他出於何種原因。”
謝蓉蓉的叔父,乃是當朝太宰謝鯤,堅定的少帝黨一派。
傅明遠沉吟不語。三天,日子不算長,可是加上過去那三年,他覺得自己的耐性真的是要磨光了。再讓他多等一天他都覺得是煎熬。景淵,連新婚妻子跑了都不在意,寵幸一個尼姑給誰看?!
景淵,放任你太久了,都成了匹野馬,不懂得回家了麼?
他唇角的冷笑更甚,右手卻在袖中緊握成拳。
侍衛蔡成匆匆進來,行禮後道:“二公子,建業有消息到。”低著頭,餘光瞅瞅謝蓉蓉,沉默不吭聲。
謝蓉蓉很聰明地告退,蔡成這才低聲對傅明遠道:“二公子,長公主那邊已經知道公子私自離開建業,大發雷霆,飛鴿傳書請公子即日回建業。”
傅明遠眼中閃過一絲極不耐煩甚至厭惡的神色,“知道了。回建業後找出郊外的宅子安置好謝蓉蓉,如果被發現了,就說是替蘭陵侯養著逃婚的夫人,等著完璧歸趙。”
“聽說蘭陵玉岷山謝氏派出長子謝庭到蘭陵侯府告罪賠禮,蘭陵侯避而不見。”
避而不見?景淵對謝蓉蓉又是何種態度?傅明遠食指輕敲案桌,陷入沉思。
阿惟想盡了辦法混入蘭陵侯府,可惜都失敗了。
當第三次顧桓被通知到侯府門口領人時,他再也沒法維持良好的風度和一貫的溫文,板著臉罵道:
“哪有你這麼笨的!簡直丟臉丟到家了,三次都混不進去,放一把火不就什麼人都跑出來了嗎?腦子裝的是豆腐啊!本官那麼忙,你一個小小文書還要本官來領,這侯府難道不知道你是本官的人?他們怎麼好意思來打擾本官?叫你不認路!再有下回,文安,把她直接領到人販子市場賣掉!”
蘭陵侯府的僕人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巴幾乎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這、這父母官顧桓大人說的什麼話呀,放火?賣掉?
臨走時,顧桓還不忘記回過頭對門房說:“告訴你們侯爺,本官真打算放火就不會如此張揚地廣而告之;不過他要是再不讓小尼姑露面,說不定明天就有人擊鼓告狀說他深院藏屍了……”
景淵聽到門房回報時也只是眯了眯他的桃花眼,不予置評。
可是門房背上寒颼颼只覺得有冷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