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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喧笑道:“阿一記性真好,只教過一回便記住了。”
“子衿是什麼?縱我不往的意思就是‘即使我不來’?那子寧不嗣音又是什麼意思?”
“這句詩說的是,心上人的青色的衣領,我的心一直不能忘懷,縱然我不去看你,難道你從此就不給我音訊?”
阿一想了想,“我明白了,這詩說的是一個女子想念心上人,但是心上人沒有音訊;但是我又不明白了,明明想的是人,怎麼又說忘不了那青色的衣領呢?”
“你不懂,這叫愛屋及烏,真喜歡一個人,即使沒看見他,只要見到了和他有一點點關聯的物事,都會惹起思念。詩中的女子只要見到一襲青衫,便會想起那個人……”
“哦,原來是這樣。”阿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看到自己的緇衣便會想起阿雲和師父;沈大哥常給我帶銀絲卷桂花糕,由是我吃點心時便會想起你;可見,你們都是我的心上人啊……”
沈默喧沒好氣地在她眉間輕彈一指,“阿一,心上人不是這樣理解的。”
阿一想了想,“也是,我見了那條又懶又好吃的黃金蟒,就會想到既可恨又可惡的某人,恨不得把肉全都塞到那寵物嘴裡把它給撐死,物似主人形,誰把那人放心上去了?!愛屋及烏,想來恨屋也該及屋的,不然我怎麼會這般討厭那條沒腳臭蛇?”
沈默喧失笑,揉揉她的一頭短髮,站起來給她戴上雪帽,“好了,時間不早,我們回去吧。”
阿一應了一聲,拿起書就要走。沈默喧卻拉住她,“等等。”
他伸手把她毛領錦緞夾襖腰間鬆掉的一個盤好。
阿一感激地對他笑了笑,笑容溫暖而明淨。
梅林不遠處靜靜立著兩個身影,不動聲色地把剛才那一幕全部收諸眼底。
一襲粉紫衣裙繫著毛領披風的妖嬈女子唇畔笑意深深,左手纏上景淵的手臂,故作意外地說道:
“難得侯爺答應與九姬賞梅,沒想到在這裡遇見十八姬學書。十八姬也真是勤奮好學,平日裡我只見到她跑到沈先生的三松院去,卻不知她一個目不識丁之人也有踏雪尋梅這種風雅之舉……沈先生也在,不如罷了,侯爺與我回去可好?”
景淵眼中掠過一絲戾氣,不怒反笑,側身捏捏九姬的霞色粉臉,“今日梅花開得真是時候,九姬怕是等了許久罷。你的一番心意,本侯豈會不知?”說著緩緩向二人迎面走去。
“侯爺,”沈默喧有些驚訝,沉穩地行禮後看看他身邊的九姬,笑道:“王爺今日不是與葉公子有約?”
行禮後阿一立在沈默喧身旁垂首不語,闖入眼帘的是九姬嬌俏的笑容,繞住景淵的那手臂,還有景淵身上與她同色的常服,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心底有些氣悶。
“葉孤嵐爽約,本侯百無聊賴於是來這裡走走,倒是默喧你,過得悠閒自在。”景淵目光掃過阿一,不吭聲?是因為心虛了吧……
沈默喧一驚,景淵話里的意味他心領神會,連忙說:
“侯爺誤會了,因著事忙,已經數日未曾教十八姬認字,今兒瞅了個空尋了此清淨處,不想擾了侯爺賞梅的雅興……”
“西郊兩處農莊的帳整理好了嗎?”他打斷他的話。
“默喧疏忽了,現在馬上去辦,侯爺,默喧先行告退。”
沈默喧走後,阿一福了福身也打算離去。
“一張小几,兩張小凳,爐子,茶具,茶葉,你去備好然後取來。”他吩咐道。
“請問,侯爺是在跟我說話?”阿一回過頭望著景淵不見喜怒的雙眸,而九姬笑得甜蜜蜜地依偎在景淵的身側,說道:
“侯爺愛喝君山銀針,你要記得多帶點白毫過來,兩種茶混在一起煮茶味更濃。”
阿一不去理會九姬,只是望著景淵,“就這些?”
“就這些。”
“讓晚霞送來可以嗎?”
“你不是很得空?你親自去辦!”
阿一轉身大步離開,那樣沉默倔強的表情讓景淵更為生氣,瓜田李下大搞曖昧反而理直氣壯地給臉色人看,這小尼姑真是越發的沒規沒矩了!
九姬不依不饒地繞著他的手臂繞梅林繞了一大圈,阿一還沒來;
然後再走了一圈,把能賞的梅都賞完了,阿一還是沒來;
眼看著景淵的臉越來越黑,九姬心裡暗暗得意,看來十八姬失寵的日子不遠了。侯爺也並不如傳言中那樣寵她愛她,也是,不過就是個長出了頭髮的尼姑,吃慣了葷的人偶爾見了素菜會有新鮮感,但總不成天天吃素吧!要真是的話那豈不成了和尚?!
於是她說了句很不合時宜的話。
“阿一和沈先生也真是投緣,這侯府里還沒見著沈先生對誰會這般上心的。”
“上心?何以見得?”景淵語氣平靜,然而目光中平添了幾分料峭輕寒。
“沈先生教阿一認字,從最簡單的教起,十八姬記不住,他就編個歌謠讓她邊背邊認字;十八姬茹素,他吩咐廚子每天都想著法子做不同材料的齋菜,我們那些個姐妹們本來沒有吃素的習慣,但見著那齋菜可口,現在一月里大概有十來天也是吃素的;十八姬不喜穿紅戴綠,侯府里分給她做衣服的布都是淺清淡白的上好飄雲錦,款式也雅致,不似眾姐妹那般花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