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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無力地被人從內里推開,景時彥臉色灰敗,眼神空洞,踉蹌著走出了兩步,看見顧桓身子晃了兩晃,顧桓連忙上前扶住,不料景時彥捶著自己的胸膛悲愴地哭道:“老天沒眼啊,留著老頭我的這副身子骨不要,竟搶走了我的寶貝侄孫……”
傅明遠渾身的血液像被抽乾了一樣,身體癱軟頹然坐在地上。
入殮、出殯還有安葬,蘭陵侯以一場平靜的匪夷所思的葬禮結束他轟轟烈烈的風流多情的短短一生。一個月過去了,侯府中仍是淒風苦雨灰霾霍一片,傅明遠坐在書房中摩挲著一個銅製手爐,手爐顏色很深,看得出年月已久。劉零走進來低聲對他說:
“大人,您說的那塊玉,遍尋不到。或是蘭陵侯藏得很深,需要些時日去找。另外,建業那邊催得正緊,訃告文書是否該由驛站遞到朝廷?”
“三日後動身吧。”
“是。”劉零頓了頓,遲疑地說:“蘭陵城這兩日有個不好的流言。說是十八姬剛死不久蘭陵侯就死了,疑是鬼魂作祟……”
傅明遠冷冷道:“那夜你也在場,這怪力亂神之事也可亂說?!”
“大人,關鍵是有人說他的確見過十八姬……”
傅明遠倒吸一口涼氣,抬眸望劉零道:“在何處?”
“伏瀾江邊的小漁村里。”
“會不會認錯了?”
“應該不會,那人是常到漁村走街的賣貨郎,說是看過蘭陵侯和葉孤嵐的馬球比賽,當時就站在球門旁,清清楚楚地認得十八姬的模樣。”
傅明遠眼中閃過一絲陰沉,攥緊了手中的銅製手爐。
歡喜佛,薄情賦 第七十章 蘭陵恨 3
三日後,伏瀾江邊,顧桓帶著當地的鄉紳和官員前來相送。
傅明遠登上了自己的樓船,樓船漸漸駛向江心。送行的人紛紛離去,這時有一衙差上前單膝跪地給顧桓送上一封信,顧桓打開一看臉色當即變得極為難看,問逍:
“誰給你的信?!”
“傅大人的侍衛上船前叮囑小的一定要在船開後才能交給顧大人。”
顧桓把信遞給身旁的顧東說:“馬上到別院把人請來!”
顧東領命。
那信上只有寥寥數語,說的大概就是見不到景淵的人就安排好的密使傳書與長公主設法轉移遺詔云云。
景淵從馬車上下來時,已經是兩刻鐘之後的事情了。傅明遠的樓船依舊停在江心,景淵上了一條小船,由景勉撐著在離江心尚有十丈之處停下,與傅明遠遙相對望。
他一身玄色長衫,膚色白得有如脂玉,水汪汪的一雙桃花眼此時寒光凜冽,傅明遠難掩此刻的心如刀割,開口問他:
“阿淵,你還好嗎?我知道,那一刀,斷然不是假的。”
景淵沉默不語。
“阿淵,你騙我只是為了找出開密庫的鑰匙是不是?其他的事情,你都沒有騙我,對嗎?”耐著性子他又問了一句。
景淵忽然笑了,看著傅明遠道:“肋下三寸不足以致命,為了騙你,我賭了這一回,到鬼門關走了一趟;為了騙你,我讓人淮備好一模一樣的替身來入殮出殯;為了騙你,再噁心再難為情的話我也說得出口。傅明遠,你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惟有那一刀是真的,卻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
傅明遠抓著闌乾的手指骨發白,臉上的神色都因痛苦而扭曲起來了。
“我對你這般好,你卻這般恨我,只想利用我,景淵,你到底有沒有心?!”
,“心?你也配談良心人性?!”景淵的笑意漸冷,“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是誰向老妖婆獻計不要嚴刑拷打而要讓卑賤的下人折辱我的?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是誰暗中讓人一次次地增加chun藥的烈性的?難道你還想著你偷偷讓人在我飯食中混五石散的事情能瞞天過海?!當你把府中惟一一個一直對我好關心我的丫頭毒打後扔到西營軍營中當軍妓後,你覺得你還憑什麼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沒錯,你是救了我,可是你為了得到我想盡千方百計折辱我讓我尊嚴掃地讓我無法自立只能像疽蟲一樣依附於你。你所謂的好對我而言不過是個噩夢,時刻提醒我,我的過去是怎樣的骯髒,怎樣的噁心!”
傅明遠的眼中滿是絕望,他沒想到景淵知悉了一切,更沒想到景淵恨他如斯,他嘴唇動了動,問道:
“阿淵,我只問你一句,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景淵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沒有,我不是斷袖。”
“你說謊,那日你明明對我有感覺!”
“我喝了藥,騙了你。”
傅明遠忽然發狂般大笑,“景淵,你處心積慮了這麼久,演戲演了這麼久,我傅明遠居然鬼迷了心竅被你騙了多年!你不但想殺了長公主,更想殺了我,那為什麼不爽快地動手?!”
“一個月前我已經修書皇帝請他派人封鎖長公主府,你的密信怕是連建業也進不了;從水路回建業要十天左右,在你回建業前,密庫的鑰匙應該已經到了皇帝手裡。”景淵表情淡淡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長公主府倒了,你們傅家也完了,殺不殺你,有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