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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感嘆什麼,本應勃然大怒的蘭陵侯居然只是拿起湯匙再舀了一勺粥遞到她嘴邊,說:
“再敢造次,我便讓景勉到廣陵去把什麼飛來峰水月庵一把火給燒了,你心心念念的師傅和阿雲要是大難不死也會被抓到官衙里強迫還俗充當官婢流放,世代為奴;而你,餓死就算了,拿張蓆子包著扔到亂葬崗,野狗啃得骨頭部不剩後成了孤魂野鬼,你就真的自由了……”
“你——”阿一用盡力氣瞪著景淵可惡可恨得舉世無雙的俊容,咬牙切齒地說:“景淵,你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景淵一挑眉,“恨我?只怕你沒這個力氣。”
阿一淚水盈眶,憤恨地罵道:“我恨你,恨你一輩子!景淵,只要我剩一口氣在都會恨你!”
“一輩子?”景淵幽幽的望著她,涼涼的笑意里多了幾分自傷,“那也好,總歸這世上有個人到死的那天也會念著我,哪怕只是恨……小尼姑,粥涼了,我說話算話,你再不吃粥喝藥,明日三更便是你師父師妹命殞之時!”他手中的湯匙又往前送了送。阿一噙著淚水,木然地吞下了那口粥。然後是第二口,第三口……偶有忍不住跌落的淚水落在景淵手上,他也只是維持著一貫淡漠的表情,絲毫不去理會手上那似被火燙的感覺。
晚霞捧著藥進來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那、那個在殷勤餵粥的人真的是她們侯爺?無視十八姬憤恨委屈傷心的怨懟目光,淡然處之,脾氣好得難以想像的人真的是不可一世的蘭陵侯?!
歡喜佛,薄情賦 第四十三章 挽回 2
“待會兒好好吃藥,真恨不得殺了我,也要等病好後,行剌、下毒還是放火都可以,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被人發現。”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示意晚霞把藥放在小几上,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伸手想要用袖子給她擦去淚痕,她倔強的避開,他冷哼一聲手臂一伸攬過她,身上淡淡的水沉香氣息夾雜著一貫的冷意侵襲過來,不知是否觸到她的傷處,她痛得輕呼一聲禁不住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圍攏過來的手臂生硬地抱著她,強橫有力之餘間雜著一絲小心翼翼,宣示著他一貫的固執和偶有的溫柔。
她掙了掙,他的手臂卻鎖得更緊。
景淵在她耳邊低語:
“當龜,當歸,那張畫你是想告訴我,你走了還會回來?”
阿一的高燒還未褪盡,雙頰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她咬咬唇,道:
“本來是的。”
“哦?”
“我很後悔,走就走了,為什麼還要留這勞什子畫拖泥帶水糾纏不清?”她鼻子一酸,無奈眼睛乾澀,只覺得發痛,淚水全無。
本就是個多餘人,偏偏還做多餘事,被棄之如敝屣還自作多情地以為有人會在乎,會擔心……
“我也不想與你糾纏不清,”他在她耳邊說,低聲細語稍微顯得沙啞,一下一下磨蝕著她的心,“你無端地闖進來,惹了我擾了清淨然後說走就走?小尼姑,世上有這麼好欺自的人麼?!”
阿一氣結,原來是非黑白可以這樣子被人顛來倒去,她推不開他,恨極之餘張口便往他的左手腕上咬去,他竟也沒有躲開,硬是讓她用力地咬出一排牙印來,上面還隱約有血冒出。
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或是耳光,她頓時愣住了,景淵若無其事地鬆開她,把右手放到她的掌心,問:
“舒服點了嗎?不夠的話,還有右手。”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的黑眸如墨,像一汪從無波瀾起伏的亘古寒潭,浮著淺淡光影似有脈脈溫情流過。他那麼認真地看著你,仿佛他的眉間心上思慮著的全都是你……她的心猛然漏跳兩拍。這樣的人啊,她就連恨也不知如何恨,只能氣憤地丟開他的手,拉過被子蒙住頭不顧一切地大哭起來。
景淵哪裡知道她心中糾結著千頭萬緒,目光憂慮地看向她一直沒有動彈過的雙腿,阿一不知道哭了多久,四周靜寂,日影早已漏下朱窗,漸漸的她的哭聲漸漸小了,以為景淵早已不耐煩離去。誰知道她才像冒出頭來揉揉哭紅的鼻子時,餘光便掠到床沿景淵的衣袂,不由心下一頓,這時景淵才緩緩地開口說:
“你的腿……痛不痛?”
阿一哭得頭昏腦脹的,哪裡想到那麼多,沙啞著聲音說:“不痛。”
已經沒有知覺了……景淵閉上雙眼,心底翻湧起來浪潮般的難以言表的不舒服的感覺,再睜開眼睛時看見阿一斜倚著床頭,鼻子眼睛都紅
得不像樣子,一臉的了無生氣。
如果這小尼姑不能再走路,她不能再氣急敗壞地追在自己身後求饒,她不會再在細雨濛濛的清晨撐著傘候在樓下……
不會的,當初他命懸一線景時彥也能把他從鬼門關揪回來,她的雙腿不會說廢就度的……
他不敢再想。
“喝藥。”他端起藥碗放到她嘴邊,阿一認命地閉上眼睛咽下一大口,吞得太急嗆到了,湯藥隨著咳嗽聲噴了景淵一身,景淵氣極想要發作無奈罵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得憤憤然抓起阿一的袖子擦去臉上的幾滴湯藥,一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