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頁
“沒事,沒事,有我老頭子在怎麼會有事?”穿著褐色布衣的花白鬍子老頭從人群中擠身出來,身後跟著背著藥箱的郁離,景時彥笑嘻嘻地走到景淵面前上下打量著他,道:
“好侄孫,許久不見叔公想死你了,來來來,快讓叔公仔細瞧瞧你瘦了幾分?喲,可憐見兒的,阿一沒把你伺候好吧?瘦得臉頰的骨頭都突出來了,都跟你說要常吃些鹿鞭虎鞭蛤蟆鞭什麼的來補補身子,你總是不聽……”
景淵頓時滿臉黑線,以目示意景勉把他帶到明瀾的房裡,讓他好好給她診脈,景時彥從屋裡出來時說是已經無甚大礙,景淵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阿一呢?”景時彥道,“怎麼不見她出來給叔公老爺斟茶?快快快,喊她出來!”
“她——”景淵佯裝一臉平靜,“老頭子,你快有曾侄孫了。”
“曾侄孫是什麼東西?曾侄孫,曾、曾侄孫?!”景時彥跳了起來,“快帶我去看阿一!”
阿一正悶悶不樂地坐在柴房裡,景時彥奇道:“阿一你不開心麼?”
“他把人關在柴房裡一上午,這樣也不給那樣也不許,一點自由都沒有,快要悶死人了。”
景淵臉色微變,拉下臉道:“誰許你說那個字的?大夫說你不宜情緒過於激動,才讓你留在這裡歇息,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
“曾侄孫?”正把脈的景時彥狐疑地抬頭看他,道:“侄孫,你說老頭子我那曾侄孫在哪裡?”
“什麼在哪裡?”
“老頭的曾侄孫啊!”景時彥的眉頭擰了起來。
“不是喜脈嗎?”景淵和阿一異口同聲地問,一時都愣住了。
“奔波操勞,氣血兩虧,又水土不服,才會有暈眩和胸悶氣短等症狀,類似喜脈,可脈象的沉浮輕重又與喜脈有所不同,哪裡來的庸醫胡亂斷出來的喜脈?”景時彥站起來的氣憤地道:
“哼,敢害老頭我一聲歡喜一場空,郁離,咱們這就去砸他的場子,走!”
阿一連忙拉住他,像放下心頭大石般鬆了一口氣,笑著說:“叔公老爺別生氣,這種事情本就是不能強求的,我本就沒有想過要這麼快當娘,不會照顧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照顧別人,現在這樣也是好的,自在多了……”
她忙著安慰景時彥那顆憤怒的心,卻沒見身邊的人沉下一張臉無比鬱結地走了出去。景時彥還不忘朝他的背景喊道:
“侄孫你放心,回去後老頭我弄些個十全大補丸給你服用,包你想要幾個曾侄孫就有幾個曾侄孫!”
阿一拉拉他的衣袖,糾正道:“叔公老爺,不是曾侄孫。”
景時彥一拍額頭,醒悟道:“對,對,不是曾侄孫,是侄孫的兒子,輩分不一樣的嘛!”
阿一嘴角抽了抽,無語以對,往外看去,那個鬱結的背影已經走遠了。
怎麼能不鬱結?之前自己讓阿一裝作有了身孕,這回輪到自己被騙了,自作孽啊自作孽……
一天一夜沒睡,本就是疲累飢餓有加,如今再被人用力捆住雙手放在馬背上像馱貨物一樣,阿惟只覺得全身顛簸得連骨頭都散架了。耳朵兩邊儘是呼呼而過的風聲,不知道顧桓用了多少狠勁來抽馬鞭子,大概這匹馬只一停下來就會累得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脫力而死。
到了壽城時,阿惟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顧桓把她從馬背上放下來時她才隱約感到周身的骨頭又被人撿起來拼好了一般。她渾身軟綿綿的乾脆閉上了眼睛,就跟昏迷的病人沒什麼兩樣。
直到一陣溫熱的感覺傳來,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她才有力氣睜開眼睛。
原本自己不知什麼何時被放入了一個裝滿熱水的浴桶之中,身上衣衫依舊整齊,浴桶旁有一個架子上面搭著白色的中衣,桶後是一扇山水屏風,阻隔住視線無法看到屋外。
“醒了?”顧桓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自己洗浴換衣,如果實在不行,顧桓不介意出手相助。”
“不敢勞煩大人,大人是否能移步在外間等候?”她禮貌而疏離地答道。
“你再多說一句,我便把屏風撤掉。”他不跟她虛與委蛇,直截了當一語中的,淡淡然地說:
“本就想和你一起洗,可是這宅子裡沒有這麼大的浴桶,也來不及燒那麼多的水,你就將就著自己先洗。”
這算什麼話啊!阿惟恨恨地想,可又實在疲累不想離開那溫熱水,當下也懶得跟他爭辯,只自己慢條斯理地洗好了,拉過一旁大幅的巾布站起來擦好身子,再換上衣服,屏風外的顧桓果然君子得很,依舊是那個姿勢,依舊在安安靜靜地喝著茶。
阿惟走到屏風之外,徑直向外走去,顧桓也沒阻攔,她出了房門口,才發現這是個小小的院子,一眼便可看全。廂房兩間各在左右,不遠處是廚房和柴房,而面前是個不甚寬敞的院落,大條的青石鋪的很整齊,右邊是一眼水井,旁邊有水槽;左邊是個小小的魚池,魚池邊一棵經年的老榆樹枝葉繁茂遮蔽了大半個院落,榆樹下有張藤製長椅,有點像貴妃椅,可以讓人舒舒服服地靠著半躺在上面。阿惟走過去試著坐上去躺下,果然很舒服,當下倦意襲來,也不顧冬日冷晴,雙手抱在胸前迷迷糊糊便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