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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旭坐起身子,沒有去看她的身影,只抬頭看著天邊夕陽欲頹,熔金萬里,眸光中閃過一片複雜神色。
自己,真的錯了麼?
第三天,風平浪靜,波瀾不興,阿一終於狠下心來咬咬牙不往那邊邁一步,乖乖地在頤福堂學習掌勺,一頭黑髮用花布頭包住,袖子捋起拿著大鍋鏟,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說有多醜就有多醜。
“阿一,用力攪,千萬別沾鍋了!”伙頭阿誠扯著鴨公嗓門大聲叫道。
“知道了。”阿一應道。
“阿一啊,不是說你是淵夫子的夫人嗎?怎地要在這裡辛苦?”愛打聽愛八卦的李二嫂湊過來問道。
“你傻了咩,要真是人家淵夫子的夫人,犯得著跟我們在這裡熬日子?”一臉正義的徐娘子盯了阿一一眼,“想詐顛納福,門兒都沒有。”
阿一的臉白了白,沒有說話,只用力地翻動著鍋鏟。
第四天,阿一切蘿蔔時切傷了手,血流得不多,傷口亦不太深,可那種疼痛不知怎的就透入了心扉,害她的眼淚一直掉一直掉。何誠見她這般模樣好言安慰了幾句讓她回廂房歇息去了。
“淵夫子今日說我畫得荷塘早夏圖很有意蘊,你們不知道,他站在我身旁時,我的心跳得好快……”
“你沒看見淵夫子在我的摹帖上的評語嗎?筆力遒勁而不失瀟灑,字如其人啊,我昨日高興了老半天!”
“誒,這不是冒認他夫人的那女子?”秋梨院一幫女學生嘰嘰喳喳地走過,還不忘回頭看阿一一眼,然後竊竊私語,“怎地還在書院出現,要是我不羞愧得奪路而逃才怪。”
“如果我是你,我會閉上自己的嘴!景淵有闢謠說這不是他夫人麼?!”方旭迎面走來盯著那幾人冷冷道,她們不忿氣地撇撇嘴與他擦身而過,方旭大步追上阿一,喊住她道:
“你還打算繼續這樣哭哭啼啼多久?!”
阿一吸吸鼻子,解釋道:“其實,本來也沒想這樣的……”
“走,隨我下山。”方旭一手拉過她。
阿一連忙搖頭。
“昨日他沒見你,今日還活得好好的;如今你不見他半日,難道就活不下去了?走,到我家果園去,幫忙摘果子。”
方旭家的果園當真很大,都是經年的桃樹枝幹粗壯,墜著拳頭大小的青中帶紅的桃子,果實纍纍滿目繁華。阿一的眼中漸漸只余驚嘆和歡喜,走到最近的一株桃樹下伸手去摸一個桃子,那細茸茸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回頭對兩丈之外的方旭說:
“我可以摘嗎?還帶著青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方陽沒有回答她,信步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輕聲道:
“常常這樣笑著,就對了……”
阿一的臉一熱,看到不遠處有個竹筐,便快手快腳地走過去拎過竹筐開始勤快地摘桃子,方旭一手拉住她,指指她左手食指上的傷口,從懷裡取出一方帕子仔細地給她包紮好。阿一道了聲謝,眼睛瞅著那些桃子,問:“可以吃嗎?”
“可以,你摘,我吃。”方旭在其中一株桃樹下尋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閉目養神,“熟了的桃子都掛在高枝上,你小心些。”
阿一應了一聲就開始摘桃子,她許久沒爬過樹了,雖說桃樹不高,可她還是得把裙腳綁起來才能上樹,好不容易摘了半筐,偶然瞥見樹梢頂上吊著一個紅得熟透了的桃子沉甸甸地墜著,心下一喜,便要伸手去掇,這時聽得方旭正在叫她,於是用力攀去,剛摘到桃子腳下很不合時機地一滑,整個人便摔下樹去。
屁股疼得不得了,她坐起身來揉著自己的腰,痕得齜牙咧嘴,但見到手中熟透桃子完好無損時,偏又禁不住地咧開嘴笑了。見方旭急匆匆地走過來俯身看她摔傷哪裡了沒有,她把手中的桃子一遞,得意地說道:
“給,我敢說這園子裡再也沒有這麼大這麼紅的桃子了。”
方旭一愣,褐色的眸子流光逆轉神色複雜得分不清情味,“摘這桃子時,就是想著要給我的?”
“嗯。”阿一把桃子塞入他手中,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滿著柔柔的笑意,“別擔心,我不疼。”
他的身形微僵,垂眸,不知在想什麼,短短數秒後,把桃子放到嘴邊用力咬了一口。
“是不是很甜?”阿一眼睛發亮,隨即又想起了什麼,一手搶過桃子用自己的袖子用力地擦去桃子的茸毛,道:“早知道帶點鹽來,你不知道嗎?要用鹽把茸毛搓走這桃子才好吃的。”
手腕忽然被用力握住,方旭的臉近在咫尺,他深深地看著她,深沉的目光似有什麼想要噴薄而出,然而終是隱忍,苦澀地一笑道:
“別對我好,會上癮的。”
阿一怔了怔,忽然身後腳步聲響起,還沒反應過來衣領就被人用力往後一扯一提,整個人硬生生地脫離了方旭身影的籠罩,手中的桃子也骨碌一下掉落在地。只聽見景淵帶著嘲諷的聲音響起:
“這桃蹊李徑之下,你儂我儂好不痴纏,只可惜,你招惹的是有夫之婦!”
阿一驚魂未定,見景淵臉上一片陰霾,正欲解釋,景淵冷冷地盯了方旭一眼,一手鉗住她的手腕拽著她便往桃園門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