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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牆?我沒有啊,”阿一小聲爭辯道:“人家爬樹而已……”
此時他們走到鳳城的青鸞大街,整條街兩邊鋪子都明燈高懸,街心有一狀元牌匾,牌匾前的空地上搭好了偌大的兩處台子,其中一座台上兩邊放了用燈做成的柱狀木樑,光如白晝,有人穿著諸王公子、宮娥僚屬等服飾,手持各種明燈,在台上模擬貴族巡遊,煙霧繚繞中更見明燈之璀璨,街上人頭攢動,盛況無前。
阿一那句話就這樣被鼎沸的人聲所淹沒,不過她的失落感很快就被新奇、驚訝、喜悅所代替,街道兩旁許多小吃攤子,賣各式煎餅甜餅的,賣熱騰騰的餛飩和荷葉糕的,賣糖人面人的……數不勝數;最吸引人的是就連平日難得一見的皮影戲啊滑稽戲啊迎神戲啊什麼都有。
阿一興奮得揪住景淵的袖子用力地扯啊扯,“你看你看,那邊的台上挑著擔子賣西瓜的傢伙好好笑啊,西瓜賣不出去還自己踩到自己扔的瓜皮,哈哈哈,滑稽死了……”
“我們走快點,那邊在演漢宮秋,王昭君那段琵琶曲很好聽的……”
“還有還有,有人在賣藝,不知道有沒有心口碎大石看啊……”
還沒說完,嘴裡就被塞進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害得她差點燙到舌頭,那股荷葉的清香味道卻讓她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吐掉,她囫圇吞下聲音不清地對景淵說:
“你還記得我喜歡吃荷葉糕?”
“誰記得你愛吃什麼?看著順手,又便宜才買的。沒吃晚飯都不餓,莫非你可以辟穀?”
阿一懶得計較他的話是嘲諷還是關心,指著斜對面的食攤說:
“我還要吃羊肉串!”
見景淵不為所動,她的目光表情隨即變得可憐兮兮的,像乾癟的苦瓜一樣,景淵心裡暗嘆,道:
“笑一個?”
阿一馬上燦爛之極地一笑,把能開的花都開盡了。
景淵嘴角微抽,目光盯了盯她抓住他衣袖的手,她立刻乖乖放開。
看著他擠入羊肉攤子的人群中,不多時捂著口鼻一臉嫌惡地抓著三根羊肉串回來,阿一心滿意足地拿過,遞過一根給他,見他避之不及,不由惋惜道:
“沒口福。羊全身是寶,羊雜可以煮湯,羊肉不用說啦,就連羊奶也好喝得很……”
某人再也忍愛不住,主動揪起她某隻衣袖,扯著她遠遠離開那腥臊的羊肉攤子。
阿一吃完羊肉,又喝了一碗酸辣湯,吃了三個湯糰,半是哄半是騙讓景淵皺著眉吃下一塊燈盞糕和魚麵餅,走到皮影戲台前時一回頭瞅見不遠處有賣糖人的,想都不想就往前走去,頭也不回地說:
“等等我,我去買點東西。”
她花盡了自己僅有的幾枚銅錢買了兩根糖人跑回來,興沖沖地笑著對景淵說:
“你看,我竟然又買到了壽星公和壽桃!呶,給你!”她把那偌大的壽桃遞給景淵,景淵看見那飽滿的桃子卻無端心煩,不知怎的又想起黃昏時桃園裡阿一手裡拿著的那個被人咬過一口的桃子,悶聲道:
“我不要。”說著便轉身看向皮影戲台不再看她。
阿一身子僵直,腳步像被釘住在原在,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糖人,想起那一個同樣熱鬧的大街上熙攘的人群中,他把老頭壽星塞給她,要了那根壽桃,對她說:
我老了,大概也跟我叔公一個模樣……
不許吃……
當時不懂的那些弦外之音,後來她都懂了,可是如今再也無法重演。
這個人,依舊站在她身旁,她卻再也闖不進去他的心裡。
她暗暗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剛想收起自己一臉的落寞傷心扯他的衣袖對他厚臉皮地笑笑時,忽然聽得看皮影戲的人群中有人奇怪道:
“聽說蘭陵候生平好色好玩樂,浪蕩不羈,風流成性,怎地這皮影戲演的居然是這蘭陵候?”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蘭陵候啊到了自己的封地後,雖說蓄養美姬無數,可不僅沒在蘭陵犯下什麼惡行,反而廢除了蘭陵的河神祭,禁止了人祭,而且親自帶領府兵殫精竭慮三月,捕殺黿鼉,據說還因此身負重傷,當地百姓感激萬分……”
“不對不對,”有人指著皮影戲台上小人兒道:“這戲裡說的分明就是蘭陵候最愛的女人意外葬身於江水之中,屍身遍尋不到,疑是被黿鼉吞食,蘭陵候傷心憤怒之極才連命都不要一般去捕殺黿鼉……”
阿一伸出去的手頓住,抬頭看向皮影戲台,看著看著那些小人兒越來越模糊,不知何時,她已經是滿臉淚水。
她伸手去拭淚,忽然被人抓住自己的手,景淵見她這般模樣,擔心而疑惑地問:
“你這是為何?”低頭看看她緊抓在另一隻手裡的糖人,不由皺眉道:“這糖人我不要你便哭成這樣子?就算是使小性子也該有個限度吧!”
誰知阿一的淚流得更凶,不管不顧地撲到他懷時在,極用力、極用力地抱著他,景淵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也沒有推開她,僵了一瞬的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一邊若有所思地看向皮影戲台,只聽得剛才談論的人繼續說道:
“這世上還有比把蘭陵候說成是專情痴情的人更大的笑話嗎?不過是用來吸引人的噱頭,不足信的野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