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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淵若無其事地回了他一個“你是白痴啊”的眼神。
景時彥痛心疾首,“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啊!”
阿一羞憤難當恨不得當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他繼續捶胸頓足:“侄孫啊侄孫,叔公爺爺當初是怎麼教你的?!”
景淵皺著眉,那隻擋在阿一腰下的手已經有溫熱濡濕的感覺,幸好,幸好自己反應夠快擋了這麼一下……他痛得抽氣,抬頭想讓景時彥來幫忙,誰知景時彥的“自我檢討”還未結束,他說:
“早跟你說就要這樣乾脆地把小尼姑辦了嘛,今天你總算開竅了,也不枉費叔公的一番苦心……你們等等哈,叔公我這就去給你們換床板,換床板!”臉上的表情換的比什麼都快,面帶喜色一轉身樂不可支地出了門,大喊:
“景勉,景勉!快過來給你們侯爺換床板啊!為什麼要換床板?你個榆木腦袋,你說男人什麼時候要換床板?!”
阿一哭笑不得,景淵被他氣得快成內傷了。臉色甚不好看的他勉力撐起身子半跪起來一手攬過阿一小心地帶著她離開了那斷裂的木板。
而阿一,抿著唇蒼白著臉,很準時很不知好歹地用力推開了景淵。
這一推,輕而易舉地讓景淵倒在地上,她這才看見他的右臂衣袖滲出了血色,而左手手背,被刺傷了好幾處,白皙的皮膚鮮紅的血色是如此觸目驚心。
她只覺得兩眼發白髮花,太陽穴處“突突”地跳動,沒由來地心悸。
“小尼姑,你流了多少的眼淚,我就流多少的血來賠給你,如何?”他半閉著眼睛,虛弱無力地說。
阿一的唇動了動,終是無聲地沉默著。
直到景勉進來,直到景時彥慌張地給他重新處理傷口,直到隨著他上了馬車回了新建成不久的蘭陵侯府,她還是一言不發。
她知道自己動搖了,只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歡喜佛,薄情賦 第九十三章 明明白白誰的心 1
夜涼如水,竹影婆娑,阿一在品雪軒庭院中的石凳上安安靜靜地坐著。宮燈早已熄滅,她的影子纖長而寂寥。
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品雪軒的樣式,碧紗櫥里的擺設,還有被鋪枕席……當然了,她也看見了那個自己一針一線做好的方枕,粗糙得不成樣子地放在他的床上,與滿目綾羅錦被和精細雕刻著花紋的床欄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還留著。
她不得不承認,那一霎那,除了驚訝,還有一絲震動。
“阿一。”
她轉頭去看,是沈默喧,依舊一襲青衣,唇邊掛著清爽的笑容,走到她身邊坐下,問:
“侯爺歇下了?”
阿一點點頭,想起景淵不管怎樣躺著都壓到傷口,一直皺著眉睡不著,折騰了許久,直到她不情不願地開口唱了段小調,他聽了一回不夠又纏著她再唱一回,她也忘了自己唱了多少回,只知道他握著自己的手漸漸放鬆,唱著唱著一低頭才見他的眉頭舒展開去,雙眼闔上,睡著了。
她卻難以成眠。 碧紗櫥晚霞給她布置好了。回府時這丫頭一見阿一登時呆住了,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傻傻地丟掉了手中的盤子,撲上來抱著她又哭又笑的……還有沈默喧,雖然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著她,可是眼內的激動無從掩飾。
還有開心得眉開眼笑鬍子都幾乎要翹起來的景時彥,一邊埋怨她以前怎樣欺負他一邊往她手裡偷偷塞大補藥丸的小郁離……她一時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言語。
“這一年,沈大哥過得還好?”她問。
“自是好的,就是要遷府那段時間忙碌了一些,大家也都還好,”他笑道,“只不過,有一個人,一直過得不怎麼好。”
阿一知道他說的是誰,咬咬唇不搭話。
“阿一,你還活著,真好。”他注視看她,她瘦了許多,眉宇間也總是帶著輕愁,似是鬱結難解。
阿一抬頭看他,苦笑一下,說:“沈大哥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
夜已深,阿一起身告辭,轉身離開時沈默喧看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句:
“阿一,有時候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更不是事實的全部。不要去追究別人如何,只管問問自己的心,是怎麼樣的……”
她的心啊,阿一想,她現在最不敢問、更不敢試探的,就是自己的心。
第二天清早,她正在碧紗櫥收拾被子時晚霞急匆匆地走進來把她請到品雪軒去,她剛走到內室門前便看見地上打翻了的茶盞杯盤。她腳步頓了頓,示意晚霞收拾,然後徑直走向坐在床沿怒氣還未褪去的景淵面前,福了福身說:
“阿一見過侯爺,侯爺萬安。”說著從戰戰兢兢立在一旁伺候洗盥的丫頭手中取過漱口的茶碗遞給景淵,景淵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
“你看見本侯哪只手能動了?可惡的小尼姑,都是你害的!”黑髮散在腦後映襯著白皙的頸項,釉色薄唇微抿,身上單衣領口敞開,隱約見到繃緊的肌理,一副妖孽模樣。
“是我害的,”阿一的臉色也不甚好看,把茶碗往他嘴邊送,“侯爺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計較,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