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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忽然下起了一陣黃昏雨,遠處的山嵐,近處的翠葉,不但沒有稍減顏色,反倒多了種煙籠霧繞的朦朧感,滿眼峰巒秀媚,草木淋漓。景淵依舊不吭聲,不認不疾地在山路上走著,任憑阿一牽著他的衣袖。阿一撅了撅嘴,經過一塊突起的石棱時她忽然“哎呀”一聲蹲下,一臉痛苦狀地雙手按住腳踝,景淵回身去看,皺著眉問:
“怎麼了?”
“很痛,扭到了。”她很努力地憋出一點淚花來。
“放手,給我看看。”景淵挪開她的手,挽起她的褲腿,小心地按了按腳踝處,“痛?”
“嗯。”她一臉痛苦狀。
“能走路嗎?”他問。
她連忙搖頭,要知道前面那麼多的表情那麼多的鋪墊也只是為了等這一句啊。
“要我背你?”景淵湛湛的桃花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嗯。”她忙不迭地點頭。
“那我們先談好條件。”
啊?還要談條件啊!阿一極不情願,可是目光落在景淵身上又再也捨不得挪開了,只得悶悶道:
“好,你邊背邊談。”
“談不妥呢?”
“那你就隨便把我扔下好了。”阿一把懷裡的那窩雛鳥顫悠悠地掏出來遞給景淵,然後看到一旁有芭蕉樹,便指一指那葉子,景淵會意,走過去掰下一片遞給阿一,然後把這演技不甚高明的女人輕而易舉地背了起來,緩步走下山去。
阿一一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另一手舉著芭蕉葉擋雨,只聽得景淵說道:
“第一個條件,把那隻討厭的鳥送人了!”
“好。”阿一想了想,然後很爽快地答道。
“第二,把什麼金粟園賣了!”
“好。還有第三個嗎?”
“你發誓,”景淵低聲說,“哪一天我讓你再難過了也不許去找他!”
“嗯,我發誓,哪怕景淵害我難過得不得了我也不會去找他!”阿一笑眯眯地說道。
景淵腳下一頓,嘴角微微上揚,扯出一個她看不到的悅目笑容。
雨漸漸停歇,阿一扔掉芭蕉葉,頭靠在他肩上,輕聲道:
“景淵,你也不許丟下我,不許不信我,你知道的,我心裡一直都只有你。”
“我知道。”
“蘭陵候府的候爺也好,一方書院裡的小小夫子也好,忘沒忘記我也好,我愛你,與這些沒有關係。”
“我也知道……”某人一瞬間只覺得心花怒放,但是嘴上還是嘀咕道,“小尼姑,誰讓你有事沒事去爬牆?該死的司馬弘,變著戲法讓我做他的妹夫,你是我的妻,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半點關係……”
阿一偷偷地吐了吐舌頭,心想自己還是不要把司馬弘戴著方旭的人皮面具在書院廝混多日的事情告訴景淵,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阿一,我們成親吧。”景淵抬頭看看天邊的暮雲,字字清晰地說道。
“成親?”阿一愣了愣。
“為我穿一次嫁衣,如何?”
“拜堂麼?”她問,抱著他脖子的雙臂緊了緊,聲音略略緊張地說:“我不會的……”
景淵滿頭黑線,“這也需要會的麼?”
“我沒有經驗啊,哪裡像你,都拜了兩次堂了……”
景淵氣煞,只覺得頭頂涼颼颼的有烏鴉嘎嘎飛過。
“小尼姑——”他咬牙切齒恨恨道,“你說話不煞風景會死啊?!”
阿一咭咭地笑了起來,把嘴巴湊到他耳邊,道:
“誰讓你過去常常欺負我?”綿軟的糯音,帶著嬌憨和一點點被他寵溺出來的任性,景淵心一動,也笑道:
“到底是誰欺負了誰?是誰誤打誤撞闖入候府,是誰在過竹軒拿洗腳水潑我?又是誰不依不饒地糾纏我,日日送花,還用蹩腳之極的情書約我,嗯?”
“誰讓你逼我還俗……”
“是啊,生平做錯的事不曉得有多少件,而獨獨這件做對了,”他笑了笑,很認真地說道:“幸好那一天,你闖進來了,我遇見你了,我們誰都沒有錯過誰……”
人來人往中,獨獨遇見了你,就在那只有宿命才能說得清楚的時刻,因了你讓自己脫胎換骨,恍如重生。
薄情人並非無情,只是還沒有遇見對的人。
歡喜未必不能修佛,佛也曾在愛欲中涅磐。
歡喜佛,薄情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番外 小貴子
話說當日在山上的景淵筒子哪裡想到,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阿一已經遠非那個躲在過竹軒噤若寒蟬、對著他為美色所惑半句謊都說不出口的小尼姑了。猶自心底喜滋滋覺得小尼姑言聽計從無限溫順,不想這回著實栽了個大筋斗。
講誠信的阿一後來的確把討厭的小貴子送人了,不過是送給景老頭子;也的確把金粟園賣了,以三錢銀子的價格同樣賣給了景老頭子;的確也沒有在難過的時候去找司馬弘,不過逢年過節她非常高興的時候都會畫幾幅歪歪扭扭的畫送給司馬弘。
因此,景老頭子帶著一家人興高采烈浩浩蕩蕩地搬進了金粟園,天天早上提著小貴子穿街過巷出入茶樓食肆,任憑那聒噪的鸚哥兒學得滿口市井俚俗話語,回府後嘰嘰喳喳滋擾不停。再加上環兒閒來無事經常跑到景老頭子的院子裡和郁離碎嘴,兩人一鳥笑聲喧天牆裡牆外的人都被吵了煩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