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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哭什麼,本侯是打你還是罵你了!”景淵終於受不住她的淚水,鐵青著臉說。
“景淵你個混蛋!”罵了一句,她反而哭得更委屈更傷心,景淵臉色白了白,憋著怒氣不知該往哪兒發作的時候,只聽的阿一哽咽著接下去說:
“不帶這樣戲弄人的,我想走的時候不讓我走,我不想走的時候逼我走,我計厭你的時候你對人萬般好,我喜歡你的時候你裝陌路人,你說你是不是混蛋!”
景淵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無端地突突猛跳,身形僵立原地,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麼話,一時不懂該作如何反應。傅明遠冷冷地哼了一聲,掃向阿一的雙眸隱隱有殺機乍現。
“景勉,帶傅大人到霧停軒歇息。”景淵冷然道,就算情緒再複雜,心潮再波動,他也沒錯過傅明遠那陰狠的神色,一掠而過卻無比熟悉。傅明遠似笑非笑地看了阿一一眼,陰冷的眼內掠過一絲說不清是妒忌還是諷刺,一拂衣袖隨著景勉離開了花廳。
“你到底走不走!”景淵幽黑的雙眸冷似寒冰。
阿一用力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站起來在他面前挺直腰,咬咬唇專注而認真地盯著景淵的眼睛,絲毫不怕被凍僵,說:
“你聽清楚我剛才說什麼了嗎?”
“聽清楚了。”
“那我說什麼了”
“你說,你喜歡我。”景淵轉過身背對著她,“那又如何,喜歡本侯的人多了去了!”
“是,蘭陵侯以蓄養天下美姬為樂。可是他不會教別的姬妾茶道,不會與她們一起守歲,更不會體恤她們的感受。”阿一的淚水跌落下來,上前兩步從身後用力抱住景淵,頭抵住他的背喃喃說道:
“為什麼不一早告訴我,我的師父因為阿雲病了借了賭坊惡霸的銀子,讓我到慧能寺求助,可是鬼使神差地我到了蘭陵,結果她和阿雲有別的際遇在水月庵燒了之後就離開了廣陵,不再尋我了……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寧願我恨你也不想讓我知道自己被放棄了,不想讓我覺得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身處天地間而傷心難過麼,可是景淵,如今,竟然連你也不要我了麼”
景淵任由她抱著,她的淚水透過單薄的長衫直在他的心口上燙出了一道痕跡。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他終於開口說道:
“晚了。”
阿一的心被這兩個字撞得發痛,她急急地說:“我知道我不好,明明雙腿沒傷得那麼厲害卻讓你誤會了那麼久;明明答應等你回來卻受不住誘惑上了去廣陵的船。可是你要相信我,在我心裡,想念師父和阿雲跟想你是一樣多的……”
“我說晚了。”這四個字冷冰冰地擲過來,阿一不由一僵,抱著他的手終於鬆開,渾身的血液一瞬間凝結不動。
“蓉蓉回來了。”他簡明扼要地敘述著一個簡單的事實,“她本來就是侯府未來女主人,只因為使了點小性子跑到建業去,如今我把她接回府,自然不願讓她以為我心有旁騖。剛好你借火災逃了,那我就把十八姬風光大葬,從此以後侯府只有高高在上的侯爺走人,再沒有盛寵的十八姬,懂嗎?”他轉身對她說。
“我不懂。”阿一搖頭,明明想笑,眼淚卻再一度落下,“我不懂,你為什麼對我好,又一手推開我。”
他笑了,笑得客氣而疏離,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一笑中越來越遠,他用一種同情的語氣說:
“小尼姑,我這是在教你,不要把別人一時的情緒錯當作愛情。”
阿一怔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你走吧,”景淵別開臉不看她蒼白而神傷的表情,“找你的師父去,從此……不要再糾纏於我。像我這樣的人,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最後一句話,像刀子一樣硬生生地在她心上剜開一道口子,頓時鮮血淋漓。阿一的嘴唇顫了顫,似乎還想說什麼,可終究是死了心,面如死灰地轉身走了出去。
景勉領著她從後院小門離開,淚痕未乾的臉楚楚可憐,眼神空洞神色怔忡,景勉心下不忍,輕聲道:
“你想去哪裡我讓人送你……”
阿一搖搖頭,望了一眼重門之內的品雪軒,悽然道:“我也想知道,我該何去何從。不過,我本就一個人,如今也不過是打回原形而已。”
阿一走後,景勉撮一聲口哨,後院的陰暗角落慢慢走出一個灰衣人,向景勉單胯下跪,景勉望著那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
“把人跟緊,有事隨時來報。”
霧停軒中,傅明遠放下茶盞看著劉零,問:“景淵真的這樣說”
“屬下聽得一清二楚。現在她人已經離開侯府,公子是否需要劉零找個機會將她了結 ”
傅明遠輕笑起來,“劉零,何必親自動手 人命如葦草脆弱,有時候只需一陣風或是一個意外,便折了。”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是夜,品雪軒竹喧影亂,秋風襲來,吹得窗欞作響。內室中景勉低頭跪在地上,景淵坐在床沿,身上只披著一件玄色單衣,寡淡昏黃的燭火下,那張冷做如玉的臉死寂一般沒有表情,僵坐看寂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