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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清高的虞銘,要知道我蘇宛也不是非嫁他不可的,平素不過是因為在家太悶,所以找他做藉口溜出來透透氣罷了。”
這回輪到阿一膛目結舌了,面前的蘇宛果然不像出身名門的貴族小姐。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好久沒見過她了,她究竟還過得好不好?
“蘇宛!”虞銘的聲音響起,帶著絲惱意,“又在口沒遮攔胡天胡地胡謅些什麼?”
阿一連忙起身,蘇宛懶洋洋地回頭看著逼近自己的虞銘和唇畔帶笑的景淵,笑道:
“景淵,我很喜歡和十八姬聊天,你讓我帶她回蘇府一晚……”
“不行。”景淵微笑著拒絕。
“那我跟你回侯府。”
“不行。”虞銘斷然道,一手拉起她,無奈地對景淵說:“你看看,蘇宛還是這個樣子,永遠也長不大。”
景淵桃花眼眯了眯,側身在他耳邊說:“這分明就是你害的。”
虞銘臉色白了又紅,景淵則是拉著阿一道了聲別就轉身離去。
景淵把阿一帶到了一處幽靜的像渡頭一樣的地方,從岸邊伸出的長長的竹子搭建成的六尺見寬的方型竹排,竹排邊上是兩個樁子,繫著一條小船。
一叢翠竹,投下淺淡的暗影,日光斑駁,涼意沁人。
“你帶我來究竟是……”
“見我的朋友,為數不多的朋友。他們不算是我的知交,可總算是相熟。”他一掀衣袍,就這樣坐在竹排上,阿一也坐下來,身旁綠竹猗猗。
他看著她垂頭不語的表情,道:“莫非你想終日在劉夫人的訓導下練習怎麼走路練習寫字繡花?我以為自己今日還是做了件好事的。”
“那我今日恭謹有禮規行矩步,侯爺您滿意了嗎?”
“不滿意。”他執起她的左手,手指撫上她的食指,“誰讓你向蘇宛那潑皮猴獻殷勤煮茶了?明知道自己又粗心又笨就不要碰煮開的水,你看,燙成這樣……”他皺著眉給她的食指輕輕呵了兩口氣,臉上依舊平靜似水,問:
“疼吧?真是活該……”
“你心疼了?”阿一壯了壯膽於,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問。
“小尼姑真是會突發奇想,”他別過臉去,看著遠處的天光雲彩,嘴角一勾,道:
“不過如果你希望是,那就算是好了。”
阿一偷偷地看他的側臉,俊美無儔,孤傲卓絕,一如第一眼見他時那般好看,好像總也看不夠。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的心卻總如霧裡看花,她常覺得她幾乎要看懂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離他仍然那麼遙遠,甚至陌生。
“小尼姑,你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他問。
“父母生的,師父養大的。你呢?”
“父母生的,仇人養大的。”他無所謂地答道,阿一的神色黯淡了一瞬。
景淵又說:“與其覺得提了不該提的話,不如給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吧,我想聽。”
阿一想了想,便從靜林師父給她和阿雲做百納衣開始說起。
“我師父雖是佛門中人,但是也念著世俗習慣一定要給我和阿雲做百納衣,都不知道化緣時敲了多少戶人家的門受了多少白眼才做成了兩件百袖衣,說是得了百納衣的孩子才賤生,好養活。阿雲身子比我弱,所以她不會爬樹,但是於我而言只是小菜一碟;不過阿雲聰明,不像我那麼笨……”
她的眼神飄得很遠,絮絮叨叨的,到了後來幾乎接近於自言自語,而身邊的景淵不知什麼時候摘下發冠扔在一旁,把頭輕輕靠在她肩上,眼帘垂下似已入寐。
清新的薄荷氣息是如此的好聞,讓她貪戀不已。她輕聲喊了他一聲,回應她的只有他均勻清淺的呼吸聲。他的重量壓在她肩上,她不得不倚著修竹,又怕她的肩承不住,驚醒了他,只得微徽側頭相互抵著。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的愛情,小心翼翼;只有在他看不見的時候,才是安全的、無須遮掩的。
靜默了一陣,忽然聽得景淵問:“在想什麼?”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話一出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
景淵湛黑的雙眸有幽光一閃即逝,他坐正身子懶懶散散地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然後正兒八經地盯著她的雙眼,道:
“蘇宛那個多嘴的皮猴……不過,你是真想知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結巴起來。
“遠觀懂嗎?”
“是不是……遠遠的看?”
“褻玩不懂?”
“不懂。”阿一有些慚愧,老實回答。
景淵嘴角一勾,彎出一個好看極了的笑的弧度,湛湛的桃花眼眸色暗了暗,湊近阿一,“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不要反悔。”
鼻息相聞,阿一為著這樣的親近而臉頰發紅,想避開卻已太遲,他的唇已經溫柔地印上了她的,涼涼的,潤潤的,像落花拂過水麵,似是無痕,卻難掩漣漪點點。
褻玩,即親近而不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