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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燁笑出聲來,“沒想到知我者莫若蘭陵侯啊,三駙馬若不嫌棄,我這姬妾錦雲就送與三駙馬如何,君子當成人之美。”
殷峻眸光中有驚喜突現,可馬上他便收斂了神色大搖其頭拒絕,司馬燁笑道:“三駙馬可是嫌本王的這份回禮太輕。”
“不,不是,王爺您太客氣了……”
“就這樣說定了,閔立,明日一早把人送到駙馬府去。”
這時,台上的折子戲剛好收鑼,便見十來個穿著雲袖舞衣的女子推出一巨大的蓮花燈翩翩起舞,司馬燁道:“莫非,這就是蘭陵侯給本王的驚喜。”
只見蓮花燈緩緩打開,露出花心,一個穿著閃亮銀片緊身抹胸綾羅紗舞衣的女子隨著絲竹聲起舞,動作輕柔,腰肢柔若無骨似迎風擺柳,容顫嬌俏一雙大眼睛目光流睇宛轉含情。隨著音樂聲的節奏加快,舞姿也越趨靈動,手上腳上的銀鈴顫響,聲聲觸人心神。
“這舞姬出生南詔,骨骼柔軟異於常人,後經西域藝師教導,然後重返中原學習舞蹈,其舞姿不僅生動而且還能舉手投足傳情達意,別有風情。王爺府中自然不缺姬妾侍奉,不過這樣的舞姬定能錦上添花,還請王爺笑納。”景淵不卑不亢地說完這一番話,敬了司馬燁一杯,司馬燁嘴角微揚,道:“蘭陵侯盛情厚禮,本王卻之不恭。”說完也將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當下賓主盡歡,席間謅些無傷大雅的笑話,景淵的神色沒甚變化,只是酒液在胃裡翻騰極不舒服。他也不記得自已喝了多少杯了,儘量維持著溫和表情,殷峻這時忽然問道:“對了,聽說謝兄的表妹嫁給了蘭陵侯作夫人,你們兩個不就是襟兄弟了麼。”
景淵的臉上風平浪靜,倒是謝旋看了他一眼尷尬的笑了一聲,道:“表妹沒甚福氣,難與景侯爺共成鴛侶;逃婚一事,實在是我族門管教不嚴,侯爺將人遣返還盡數將嫁妝退回,不計較留難,已經是很寬容了。”
“侯爺風流倜儻,多的是女子趨之若鶩,自然不作計較的……”殷峻酒氣似乎上來了,臉紅的像豬血一樣。
酒過三巡,景淵起座更衣,而司馬燁身旁的位子仍是空的。
走過垂花門時,隱約聽得薔薇花架那邊有女子細碎的說話聲,夾雜著妒忌和恨意,風中清楚無比地傳到他的耳中:“那個女人到底憑什麼讓王爺對她如此青眼有加 進府的時日我比她長,論出身我家世代經營整個西晉朝的船運;論樣貌,就她那孤媚樣子怎比的過我們這些太家閨秀!哼,不過就是個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尼姑,貪戀富貴,勾了我們王爺的心神……”
“偏生王爺對這小尼姑喜歡得很,手把手地教她寫字,可她那字根本就是見不得人的鬼畫符,居然還不覺羞恥;平日裡討好著念哥兒,對我們低聲下氣,背地裡還不知道用了些什麼手段留住了王爺……”
景淵的酒意驀地被風吹散,周身的血液一瞬間凝固不動,有那麼片刻間的恍惚,想起那個人的一顰一笑,想起她撐著油紙傘一身綠羅裙在細雨中仰著頭的等待,想起熊熊烈火中她被吊在桅杆上認命地閉上雙目此生不再看他一眼……
她沒有死,她怎麼會就這樣就消失不見,他那樣傷了她,一次又一次,把她戰戰兢兢付出的真心取笑過,不屑過,委棄過,她怎麼能這樣輕易地饒恕他不給機會他償還,如果她真的成了一縷幽魂,怎麼總不見她入夢來索債,無論他喝多少酒,醉生夢死,終是難見她一面,就連那句在心裡重複了千百遍的話,就算是夢裡也沒機會對她說。
她沒有死,景淵,你聽到了嗎——他對自己說,暗夜中蒼白如紙的臉上綻出了笑容,眼角卻有淚滑落。
“侯爺,你沒事吧?離席這麼久——”景勉擔心地一路找來,忽然衣領被景淵用力揪住,只聽的景淵顫著聲音問:“坐在七王爺身邊的位子的那位夫人可來了……
景勉心下一驚,嘴上答道:“那位夫人嗎?說是馬車差不多要進後院了……
他一手甩開景勉,大步流星地往王府的後院走去,袖裡的手緊握成拳,心裡仿佛被燃起了一簇火苗,那個陰暗的角落仿佛終於有了被照亮的希望。
馬車終於在後院停定,可雲這才放開阿一的手,輕聲說:“我先去見過王爺,阿一你在這裡等一等,我讓珍瓏過來帶你去我住的浣雲水榭。”
阿一點點頭,聽著阿雲下了馬車跟車夫小聲交待了一句,一整個下午激動難過的情緒這時才稍稍安定了一些。離開朱家巷時她把所有的銀子都放下了,還給朱老爹留了張字條說是重遇自己的妹妹過兩天才回來看他。在馬車上阿雲也慢慢告訴她,她如今是七王府的雲夫人,她並沒有多大的驚訝,各人有各人的因緣際遇,那些曲折的過往反而讓她學會了隨遇而安。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曾認識過什麼樣的達官貴人要把她接入府中照顧的,司馬燁這個名字更是陌生,所以適才阿雲問起她也只是搖頭。
阿雲遇上了司馬燁,而她偏偏遇上了景淵。
恐怕這便是佛門所說的業債,不還清便難以善了。
若是可以重新選擇,她問自己,阿一,你還會想要遇見景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