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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淵在春倚樓留宿的第三天早上,阿一告訴晚霞,說自己月事來了想要臥床休息不欲有人打擾,於是晚霞會意地沒有給她張羅些什麼就離開碧紗櫥了。阿一把被子捲成像是有人躺臥的樣子,又下了紗帳。換過一套順手牽羊而來的小廝衣服,低著頭穿過遊廊向蘭圃走去。
她的目標是後院大門旁的狗洞。
景淵坐在春倚樓內院小花園的逍遙椅上,手中正拿著一卷畫軸展開細細地看,十五姬坐在他身邊給他端過一杯雨前龍井,半是撒嬌半是痴纏地說:
“侯爺看了半日書,明明和十五姬這麼近,可是心卻那麼遠......侯爺,這書有十五姬好看麼?”
景淵放下書接過茶,語氣淡淡地說:“與你朝夕共對你還嫌不夠,莫非昨夜本侯沒好好滿足你?”
十五姬粉頰瞬即緋紅,想起昨夜旖旎之事,銷魂極樂,不由得起身跺跺腳佯裝發嗔走入內室去。
她衣袂起薰風帶著淡淡的異香。
那是西域迷香,名曰極樂香。
景淵黑眸中有冷冽光芒一掠而過,看著十五姬婀娜的背影嘴角揚起一絲鄙夷不屑的諷刺笑意。十五姬一走,一旁伺候的丫鬟也退到五丈之外,院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清脆的鳥鳴聲時有響起,甚至連撲翅的聲音都聽得清楚。景淵緩緩放下手中卷冊,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四周很安靜,醞釀著一種不尋常的氣息,讓他無端不安。
猶記得他到春倚樓的第一天,還未坐定便聽到院子門外某人氣急敗壞吵吵嚷嚷的聲音,不是說要給他送送書便是送衣衫,不是送衣衫便是點心水果,十五姬開始時還能維持笑臉,可是到了後來她乾脆就讓丫鬟堵住大門不讓阿一靠近;到了晚上,也不知道阿一用了什麼法子讓侯府中巡夜的狗都跑到春倚樓四周不要命地狂吠,吵了一宿讓人不得安寧。十五姬想發作,可是見著景淵但笑不語不置可否的表情,也不敢說些什麼,只讓婢女把窗子關緊了。
第二天一早下了場春雨,景淵推開窗聞到青草破土而出的氣息時,也見到樓下穿著一身淺綠羅裙撐著淡黃油紙傘站在細雨中向上望的阿一。
她對他展顏一笑,輕柔婉約如楊柳風,問:
“侯爺起得這麼早,可是不習慣這裡?阿一帶了傘,侯爺要不要回品雪軒補個回籠覺?”
他的心跳驀地漏了兩拍,細雨中她的裙腳都微微打濕了,髮絲上沾著雨絲,然而眉目如春山含笑,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他不知道這種悸動的感覺是什麼,只知道自己要是往那雙眼睛再多看一眼,說不定就會轉身下樓走到她的傘下。
於是他用力地啪一聲關上朱窗,徹底地把她驅趕出自己的視野之中。
她會傷心嗎?
她傷心也是活該的,誰叫她當時不阻止呢?只要她撒個嬌或是發點脾氣,他或許會順水推舟地允了她,畢竟要麻痹十五姬有的是辦法;可她該死的硬是一副不把他放在眼中心上的樣子,受受教訓也是應該的。
沒過片刻,景淵把窗推開,樓下空空如也,早就不見那身綠羅裙。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現在,她都沒有再出現過。
這樣的安靜反倒教他心裡隱隱不舒服起來了。這時候景勉匆匆走進來,行禮後走到他身邊耳語道:
“侯爺,我們在建業的人佯裝不經意向長公主泄露了傅明遠把謝蓉蓉藏在城郊別院的消息。長公主讓人把謝蓉蓉請到了府里,設計謝蓉蓉窺見傅明遠與她纏綿,謝蓉蓉大受刺激下口不擇言,長公主趁機把她關到府中的私牢之中。昨夜長公主讓人送來信函一封——”說著遞給景淵一封信。
看罷,景淵冷笑,目光掃向春倚樓二樓欄杆前正在逗弄鸚鵡的十五姬,“你說,本侯是否應該到建業接回自己的夫人?”
“屬下擔心......”
擔心那老妖婆迫不及待地想要取我性命?“景淵笑,笑意沁涼入心,“三年前她錯過了唯一的機會,三年後她已經扳不回這一局了!這春倚樓這十日來給本侯看好了,本侯要它蒼蠅都飛不進來一隻,傅明遠的大禮,卻之不恭!”
“是,屬下這就去備船,大概三日便可準備妥當。”
歡喜佛,薄情賦 第三十章 出牆 2
景勉走後,景淵起身走入繡樓,來到書案前,執起那支寒玉紫鼠蘸上墨,在宣紙上筆走龍蛇地寫下幾句詩。十五姬走過來依偎在他身前,纏著他教她書法,他穩穩地握住她抓筆的手,一筆一划地往後面寫下去: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寫著寫著,景淵似是想起了什麼,微微出神,眉頭輕皺。
十五姬見他頓住筆,不由問:“侯爺,怎麼了?”
“十五姬不覺得今日安靜得太不尋常了?”他重重地放下筆,負手走了下摟,吩咐了站在門口的景勉兩句,少頃,景勉匆匆回來小聲地對景淵稟報導:
“侯爺,碧紗櫥的晚霞姑娘說,十八姬肚子不舒服,早起後用過膳便又臥床休息了,至今未起……”
“讓景老頭子去看看。”
景勉低下頭支吾道:“說是女子……那個痛,是正常的,不須請大走……”他看十八姬應該沒事,遠遠看去躺在床上睡得安穩,反倒是晚霞和其餘兩個品雪軒的丫鬟直嚷著肚子疼不停地跑茅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