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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燒了熱水想著早早洗完去睡,阿一捧起木盆推開房門走出幾步看也不看就往院子堆雪處潑去。那雪積得很深,她今天鏟得脫力才剷出一小塊兒地然後不得不放棄。
轉身回房時竟然聽到一聲重重的喘氣聲傳來,她嚇了一跳,連忙逃回房裡拴上門,好半晌後才拿著燭台,推門往外走兩步小心翼翼地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不看還好,一看心都懸空了,只見暗淡光影下一人躺在竹樹下的積雪之上,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單衣,黑髮掩去大半面容,全身都被阿一的洗腳水潑濕了,蜷著身子悄無聲息似與積雪融為一體……
別不是冷死了吧?剛才那一潑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阿一慌忙走過去伸手探到那人鼻子下,鬆了一口氣:還有氣息。當下撥開那人臉上的發,把燭台放到那裡一照,登時像見了鬼似地愣住,只差沒有驚叫出聲。
怎麼會是他?
“你、你還好吧?”見他沒反應,當下她下意識就伸手啪啪地在他左右臉招呼了兩個耳刮子,“喂,啥侯,你怎麼了?快醒醒!”
他眼睫毛稍微動了動,眉頭輕皺。
沒有羽毛,阿一伸手掐住他的鼻子,以前這樣叫阿雲起床,百試不爽。
不料他卻沒半點反應,只是嘴唇翕張,阿一見他嘴唇泛紫渾身冰冷不由得著急,抓住他的肩膀搖了幾下,一邊說道:
“你不冷的嗎?快起來,會凍傷手腳的,我就見過一個獵戶凍傷了腿的後來把下肢都鋸掉了……你要是起不來,我這就喊人過來……”
她剛放下他轉身忽然手腕一緊,只聽得他沙啞著聲音微弱地說:
“不……要,我……沒事……”
他的力氣不大,阿一要掙脫很容易,甚至掙脫了回房鎖門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就可以了。
偏偏這個時候,她終於想起,她根本走不出這像迷宮一樣的竹陣。
自作孽啊不可活,這麼寒的天,不冷死就算命大了。
聽了他斷續的這幾個字,她一個出家人終是硬不起心腸不理他。
“扶我……進去……”
[卷一:蘭陵情魅 第十五章]
阿一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攙扶著他站起來,他的右手搭在阿一的肩上,手冰涼勝雪,然而身子卻燙的像炭火。她步履不穩氣息不定,他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了,阿一覺得過了今晚她會很悲摧地被壓矮了兩寸。進門時一不小心他的腳被門檻絆了一下,頓時在阿一的驚叫聲中華麗麗地摔了。
硬物撞到地面的聲音響起,阿一以為自己這回要和地磚來個無私無間的親密接觸了,大叫一聲雙手捂頭,卻不期然倒在景淵身上把他壓了個正著,鼻子擦過他的鼻樑,可是嘴唇就沒那麼幸運了,狠狠地印在景淵冰冷的唇上。
當下她就蒙了,整個人僵住,然後渾身的血液往上湧來聚在腦中讓她連思考的能力都在一瞬間喪失。盤旋在她腦中的唯一的念頭就是:
我破色戒了,怎麼辦?怎麼辦?哇哇哇哇我該怎麼辦?
當下坐正身子用袖子沒命地在景淵的唇上使勁兒擦使勁兒擦,擦到景淵的唇幾乎掉了一層皮她才霍然驚醒,不對,應該擦自己滿滿都是罪孽的唇……
她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跨坐在景淵身上的動作已經是嚴重的犯戒了!!!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床上,好心的阿一根據常識把他身上的濕衣褲三下兩下就剝光了,閉著眼睛隨意擦了擦,也不管哪裡手感會不一樣,棉被一裹,然後便去生了一個炭盆,一邊煮著熱水一邊把他的濕衣服擰乾晾起來烤火。
他的額頭很燙,應該是發燒了,阿一有藥,阿惟前兩天給她的。她把偌大的藥丸切開搓成小粒餵景淵服下,他不肯吃,阿一就捏著他的鼻子趁他張唇時把藥衝進去。阿一把什麼衣服都給他穿上,棉被裹得緊緊的,他還是說冷,囈語不斷,阿一沒地方睡,也冷得睡不著,這個瘟神自己明明沒有招惹他,他竟然還是來鳩占鵲巢了。
微弱燭光下,她在床沿支額打瞌睡,不時聽到景淵喃喃自語道:
“娘娘,娘娘抱抱……”
阿一本來不想理他,可是他不斷的呢喃造成噪音,害她根本沒辦法睡得著,她氣惱起來索性把吹爐子用的竹筒用桌布包了塞到他的懷裡,他居然就此安穩了下來。然而阿一還是睡不著,她想起屋後有兩株枯死了的馬纓丹,以前在山上師父在她發熱時就是煲這種藥草給他喝的。
於是她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服到屋後挖了一株馬纓丹的根莖來煮水。煮好後天差不多大亮,摸摸景淵的頭,還是燙,可是臉色已經沒那麼潮紅了,她想取出他懷裡的竹筒,不料他死死攥住不放,阿一使盡吃奶的力都扒拉不出來。氣惱之餘她又去捏他鼻子,在他耳邊吼道:
“某侯!吃藥了!”
“娘娘……”暈,又是這句。
她用力地搖他:“醒醒,醒醒,要吃藥了!”
這次卻頗見成效,景淵長長的眼睫毛一顫,眼看著就要醒了,阿一趕緊在他耳邊說:“乖,你喝了藥出身汗就不難受了……”
話一說完,阿一隻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萬能的佛祖啊,你看在阿一善良的動機上原諒她一次又一次的撒謊犯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