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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中午,建業有名的食府又一居二樓靠東邊的最後一間雅間門被人老實不客氣地推開,上官尋一臉不悅地走了進來,阿惟卻是笑眯眯地招呼自己的兄長,道:
“哥哥,這白玉蔥油雞果然味道很好,還有這清炒三絲,蟹黃豆腐都是又一居的招牌菜,你趕快坐下來試試。”
上官尋一掀衣袍坐下,道:“方才見著的那位你又不滿意人家什麼了?前天上午見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你嫌棄人家兄弟姐妹眾多要侍奉家翁又要持家管理諸多瑣碎事務;下午見平西將軍府的獨子,你挑剔人家孔府有力性格粗豪不夠細心體貼。昨天見新科三甲中的朱榜眼,頂頂斯文儒雅的一個人,不過就是嘴巴有些大笑起來過於爽朗,你偏說人家這樣的姓氏搭配這樣的嘴型簡直是絕配,惹得朱榜眼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女子總是愛俏朗君,這也就算了,可下午給你引見鴻臚寺我新來的同袍宋大人,家世背景樣貌才情無一不足,你竟然挑剔人家一身白衣穿得不夠出塵脫俗,還說什麼男生女相……”
“他就是男生女相啊,哥你沒見他一雙纖纖玉手,還學人撫琴呢,遮住臉的話別人鐵定以為不知是哪處勾欄新來的樂伎呢!”
“夠了你!”上官尋一拍桌子怒道:“你究竟還想不想儘快嫁人?!”
“想嫁,”阿惟咬著唇委屈地說:“但是不能亂嫁。”
“那剛才大理寺刑大人家的大公子呢?”上官尋咬牙切齒道:“該不會再有那麼多的不滿了吧!”
“沒有啊,好的很,他約我明日去游湖,我應允了。”
春日暖陽融融,鳳池冰皮始解,池色乍明,岸邊綠柳婆娑,有風拂過時柔柔的柳梢像極了女子微彎的黛眉。
阿惟坐在一條小小的遊船船艙里,坐在她對面的正是大理寺卿刑大人家的大公子,刑斌。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小的茶几,几上擺放著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刑大人太小氣了吧,阿惟還以為你要帶我坐的是那種兩層高的遊船呢!”
“你不是早知道刑斌是一無業游民,終日在市井街頭閒蕩!”刑斌笑道:“那樣的樓船專供風雅之士狎妓暢玩,極盡奢華歡娛之享樂,刑斌身家清白,父親兩袖清風,難有此等揮霍。”
“哦,”阿惟一臉的明白狀,喝了口茶又問:“那刑公子可曾考慮過昨日阿惟的提議?”
“上官姑娘出手如此大方,在下著實考慮了一整個晚上。”刑斌笑意更深,“只是在下不明白阿惟姑娘為何就挑中在下。”
“聽說刑公子為了杏春園的梁箏姑娘與家裡鬧翻了,可是當真?”阿惟道,“公子要是娶了阿惟,阿惟保證三月之後會把梁姑娘風風光光地迎進家門,納為公子的側室。只是公子要立下契約,我們只是假夫妻,成親後互不干涉,更不會有夫妻之實。三千兩銀子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公子你自立門戶了,怎麼樣,這樁不錯的買賣公子還是應承了吧!”
“原來如此。”刑斌恍然大悟,笑道:“那上官姑娘想要何時入我刑家的門?”
阿惟正要回答,忽然聽到湖上傳來一陣錚琮動聽的琴音,曲調很熟悉,彈奏的人曲調和節奏都把握得很好,平和優美的樂聲讓人想起春日微漾的清波之上水鳥嬉戲的畫面,大有恬淡閒適之意,她不由得問:
“這是什麼曲子?”
“出水蓮。”刑斌答道,“這是本來自民間的小調,多用於向女子表達初見時的喜悅和心動之情,稱讚那女子有如出水蓮花般清新悅目。上官一門乃樂師世家,怎麼阿惟姑娘從未聽過這曲子麼?”
阿惟出了船艙走到船頭,怔怔地向琴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刑斌走到她身後,她喃喃道:
“我應該聽過,卻根本記不起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聽過,很熟悉,真的記不起了……”
不遠處一艘畫舫緩緩地向他們的船靠近,風把琴音吹得更近,畫舫舷窗大開,白幔飛揚,恰見船上一人凝神撫琴,黑髮朱顏,白衣潔淨,翩然若仙。他側身而坐,阿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覺心底那根弦驀地錚的一聲被撥響,餘音顫動久久不絕。
顧桓……那個名字到了口邊便頓住了,心底涌動的情緒無處宣洩,雙手死死攥緊了袖子,眼看著畫舫就要從身邊掠過,白幔低垂,琴音漸弱,那人,再也看不見了。
下意識地往前踏出一步,下意識地想再多看那人一眼,隨著一腳踏空,就連驚呼聲都來不及發出,身子便墜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阿惟艱難地在水中掙扎著,畫舫上的男子和刑斌不約而同地跳入湖中把她救起,她被救上畫舫身子冷得打顫,右手用力攥緊那人的衣袖不放,意識有些模糊不清,刑斌湊近她道:
“上官姑娘,我讓丫鬟給你取替換的衣服,你先放開我,可好?”
阿惟用力睜開眼睛,微微喘著氣,道:
“剛才……彈琴的人……顧桓……他走了嗎……”
他一定走了,不管自己了,那三千兩銀子還是自己把他送給她的暖袖拿去典當,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能當了這麼個好價錢,他要是知道還不得恨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