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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阿祥的男孩怒了,瞪著他倆說:“不許詆毀阿一,阿一賣的紅著最好吃了!”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手,帶著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見到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人不知何時到了他面前俯身看著他,問:
“你說的那個阿一,是誰?”
“就是賣紅著的阿一啊。”
“她多大了?”
“比我姐姐大,比我娘小。”阿祥天真地答道。
“她姓什麼?”
“別人都叫她阿一,也許姓朱吧,她就住在朱家巷的朱老爹家。”
“她賣紅薯賣了很多年?”
“不是,就這兩三個月……哦,今天沒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你跟阿一很好?”
“嗯,她常請我吃烤紅暮。”
景淵把那畫取下來,在袖裡取出自己兩方私章,蘸了硃砂蓋上兩個印,落款處簽上自己的名字,卷好遞給阿祥,說:
“這畫送給你,告訴你爹娘,什麼時候缺銀子花了就拿到當鋪去,換個三百兩還是可以的。好了,現在領我到朱家巷去吧。”
阿祥接過畫,三百兩銀子?那可以買好多糖葫蘆了吧……他帶景淵和景勉到了朱家巷指著不遠處一扇小木門說:
“就在那兒。老爹脾氣不大好,我就不跟你去了。”
說完轉身撒腿就跑,景勉走上前去拍了拍門,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問:
“誰呀?”
“老丈可是朱老爹?阿一是不是住在這裡?”景淵這輩子還沒試過這樣有禮貌地對平民百姓說過話,恭敬中帶著不安。
門咯吱一聲開了,朱老爹黧黑的老臉從門縫中露了出來,上下打量了景淵一眼,然後不耐煩地說:
“你來晚了,她走了!”說罷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景淵頭一回吃了這樣不客氣的閉門羹,可想而知臉色有多難看了。景勉皺眉,正要用力踢門,景淵一手按住他,伸手再拍了幾下門,等了一會兒,那門才不情不願地開了。
“還有什麼事嗎?”老爹問。
“請問阿一她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老爹又要關門,景淵這次反應夠快伸手去攔,木門夾著他的手掌痛得他眉頭大皺,朱老爹這才撤了力氣,悻悻地轉身入內,自顧自地拿起柴刀一下一下地劈著柴,不理會景淵。景勉正要發怒,景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無奈地退到一邊。
“我是她的家人,找她很久了,”景淵在他身後說,難掩眼中的焦慮,“她不是建業人,說話的腔調和當地人有一點差異,老爹應該聽得出來。”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朱老爹說:“你走吧,阿一說她的親人都死光了,她無才無貌,斷不是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取樂玩弄的對象。”
之後是長長的一段靜默,安靜得除了砍柴聲再無別的聲音,朱老爹幾乎都以為人已經走了,站起來捶捶肩膀轉身才發現景淵依舊安靜地站在他身後,他一怔,景淵眼帘稍稍一動,說道:
“我是她的夫君,卻做了傷害她的事,不配做她的夫君,老爹說得對,我這種人對她來說也跟死了的沒什麼兩樣。”
朱老爹從沒聽過有人會這樣詛咒自己,眼中稍露驚訝之色,又聽得景淵說:
“她因我而受了那麼多的苦,怎麼能二話不說一筆勾銷?這不是太便宜我了麼?見了面,拿刀還是拿棍子隨她的便,可總得見上一面……”
朱老爹坐到一旁的竹凳子上,拿起茶壺嘴對嘴地喝了幾口,指著地上堆著的像座小山似的乾柴,說:
“阿一每天都會幫我把柴劈好的。”
景勉臉色都變了,剛想開口大罵,景淵道:“阿一不在,自然是由我代勞。”說罷捋起袖子掀起衣裾,一手抓起柴刀劈起柴來。那刀又厚重刀口又鈍得厲害,一刀下去虎口都震了震,景勉看不下去了,說:
“爺,讓景勉來吧,你……”
“再說一個字你就先行回府。”景淵沉著臉,沒過多久右手便被刀把磨得起了水泡,他只得換了左手,整整一個時辰他才把那堆柴劈完。朱老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
“糟了,明天要烤的紅薯還沒洗。”
景勉再也無法忍耐,衝上前去正要發作,景淵輕喝一聲,他硬生生頓住腳步,道:
“我去洗,我去洗行不行?糟老頭剛才又不說!”
“你到廚房裡燒火,老爹我要做飯!”
景勉強忍住殺人的衝動,在景淵的眼色下無可奈何地到廚房裡當了一回燒火工,景淵看著院子紅薯車旁的一籮筐紅薯,不知從何入手,老爹說:
“拿個水桶打幾桶井水,把水槽灌滿;然後往木盆里放水泡著紅薯,拿刷子一個一個刷乾淨……”
景淵這輩子不要說打水了,就是連水桶都沒碰過,他面無表情地把水桶放到井裡,不管怎麼拽拉那繩子就是裝不到水,朱老爹大搖其頭,道:
“噴嘖,你怎麼這麼笨啊?水桶要掉轉過來用力往井裡投才能打到水啊!什麼都不會,怪不得阿一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