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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喧見阿一臉色有點不對”,關切地問道:“阿一,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早點吃得太急了?”
阿一搖搖頭,掀開車帘子往外看,蘭陵侯府隨著馬車的轆轆聲漸漸消失,她這才放下帘子,悶悶不語。沈默喧見狀笑了笑,道:
“侯爺今天一早便去上朝,無法送你,所以讓我隨行。”
阿一不自然地笑了笑,想起那件事,遲疑著問:“沈大哥,你是什麼時候到侯府來的?”
“你問的是我到侯府多少年了嗎?我是建業人,我的母親生下我後不久就因病去世了,父親是一落魄書生,貧病交加,不過寫得一手好字,在市集幫人寫家書聊以為生。後來侯爺的父親無意中因著這手字與我父親相識,接濟了我家多年,父親也因此活多了十多年。他死前叮囑我要到駙馬府報恩,於是我葬了父親後,收拾了個小包袱就打算到駙馬府賣身。可是一到駙馬府,才知道原來景駙馬半年前已經意外離世了。那時,我剛好十二歲。”
“後來呢?”
“我離開了建業一段時間,可能是冥冥中早有註定,我還是進了駙馬府。”想起往事,他不由得笑了一笑,“你可知道我是如何進的府?十八歲那年回到建業,我是被當時的公子淵,建業臭名昭著的紈絝風流子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搶進府中的。”
阿一驚訝,更多的是氣憤,“他怎麼能這樣!沈大哥,他欺負你了是嗎?”
沈默喧好笑地搖頭,“沒有,我把自己包袱里的書取出來給他看,他看完後眼圈的都紅了。那是他父親作過批註的一本通史,他認得上面的字跡。那一年他十五歲,算到如今有十年多了。”
“哦,原來是這樣。”阿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地問:“那沈大哥,你會不會……會不會搶景淵喜歡的東西?”
沈默喧愕然了一下,隨即笑著道:“應該不會。我和他,從不會爭搶什麼,而且也沒什麼好爭搶的。阿一你究竟在擔心什麼?腦子裡那麼多杞人憂天的問題。”
“沈大哥,你為什麼還不成親?”阿一鼓起勇氣說:“等我從掖庭回來,我跟景淵說讓他給你找一門好親事好不好?”
沈默喧嘴角的笑容漸漸斂去,“阿一,這件事情無須放在心上,更不用驚動侯爺,我自己自有打算。”
“沈大哥,”阿一定晴看著他,“要是你把我當妹妹看,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沈默喧皺眉看著阿一心事重重的樣子,道:“那好吧,你問。”
“你有心上人了?”
他點頭默認。
“絕不能離開她?”
“是的。”
馬車這時候停了,車夫喝停了馬匹,掖庭的小宦令恭敬地在車外請他們下車,沈默喧掀開車簾領著阿一下車,走向一位白面無須手執拂塵的宦官,阿一走入掖庭那扇高大厚重的紅門之前,回過頭來,對宦官小聲說了句什麼就匆匆向他走來,在他面前站定,望著他說:
“在景淵發現之前,帶她走吧。”
沈默喧一臉的驚訝,正想說什麼,她卻已經轉身大步走入了掖庭的宮門。宮門緩緩合上,再也見不到那抹蔥綠的身影了。剛一回到侯府,入得三松院,便看見景淵正坐在帳房中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看著帳本,他的小廝立在一旁臉色白白的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景淵一見沈默喧,便放下手中帳本道:“人可穩妥送到?”
“入了掖庭宮門,靳公公親自接的人。”
“靳喜東還是懂看點臉色的人……”他略略沉吟,沈默喧示意小廝退下,然後一掀衣袍大大方方地在景淵對面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笑道:
“你故意不去送她,可是為何?”
景淵冷哼一聲,“她說她想讓你送。”
“你可知道她為何要讓我送?”
景淵挑挑眉,不置可否。沈默喧繼續道:
“她知道了,我和君眉的事。”
“然後呢?”
“一開始,說要你給我做主說一門親事;後來勸我帶人私奔,在你知道之前。”
景淵的心情忽地變得惡劣起來,煩躁地站起來大步走出去,沈默喧淡淡池喊了他一聲:
“阿淵——”
他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沈默喧,我也會心胸狹窄,我也會有連兄弟都想揍上一頓的時候,今天你別來惹我!”
沒過片刻,外間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景勉在後面策馬直追景淵,兩騎一前一後絕塵而去,不久四周便回復了靜寂。
歡喜佛,薄情賦 第九十九章 該走的始終要走 1
沈默喧撫額苦笑,還記得這是他多年前的習慣了,遇到煩心事就會縱馬長驅,入鬧市街頭如進無人之境,鮮衣怒馬的紈絝少年曾幾何時像行屍走肉般終日渾噩買醉,而如今終於回歸,並且把過去的那些風流之氣盡洗,不該有的稜角悄悄地被歲月磨去,心底的那些傷口,也總該慢慢癒合了……
不再是冷著臉,喜怒哀樂形諸於色,會生氣會煩躁,種種情緒不再壓抑在平靜的神色之中。既能恨,也在學會如何去愛……沈默喧眼前仿佛又見到了那抹蔥綠身影,忐忑而擔憂,不斷地暗示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