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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終於離開,可是並沒有鬆開抱著她的雙臂,黑色的睫毛像躞蹀一樣眨了眨,眼神幽深帶著淺淺笑意,她氣惱地瞪著他,臉不爭氣地紅了,低聲罵道:
“顧桓!這是在佛前,你怎麼敢!”四處無人,連小沙彌也到殿外靜候了。
他置若罔聞,低頭在她紅腫的唇上又是一吻,她懊惱地皺眉瞪看他,他輕笑出聲,道:
“始亂終棄?綠帽子滿天飛?阿惟,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他在她耳邊沙啞而認真地一字一句道:
“阿惟你要記住,就算我負盡天下人,也獨獨不會負你;你此時選擇了信我,那麼,你就要信我一輩子……”
阿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伸出雙手,第一次,這麼主動地抱緊了他。
下山時天色已晚,青苔滑腳,她險些就扭到了,鞋子沾了一大片泥巴,她氣惱地脫了鞋子就要扔掉,顧桓無奈一笑背過她一級一級石階地下。她望著遠處山巒上的落霞渲染了整個天際,心底突然有一種溫柔的情緒蔓延開去,雙手勒著他的脖子,頭枕在他肩上,輕聲問道:
“桓郎,你累不累?”
顧桓笑,道:“你說呢?”
“你真的要去安陽?”
“嗯。”
“要很久嗎?”
“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跟你一起去?”
“不好,會危險。”
“我不怕。”
“我怕。”
她乖乖噤了聲,只是抱著他脖子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回家後要聽父親和兄長的話,你長大了,少一些任性,不可像以往那般胡鬧讓人不省心。閒來無事看看書,養養魚,記住不要爬樹了,摔下來會很疼;如果悶了就去放放風箏,逢著乞巧中秋還可以去逛廟會點點河燈,但是不要自己一個人出門;還有,沒過五月端陽千萬不要把被子收起來,夜半時分還是有涼意的……”
一邊下山,他一邊絮絮叨叨地地念著,四處靜默,偶爾聽見微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潤濕的空氣里滋長著不可名狀的情緒,蔓延著,擴張著,她告訴自己一定就是被這風一吹她的眼框才會不由自主地發澀發紅,她甚至有些怨恨他此時為何喋喋不休有如老媽子,一字一句地勾起那些離情別緒。
“我已經不是小孩,更不是猴子。”她有些氣悶地道,“你說的那些,都是杞人憂天。”
顧桓腳步一頓,笑道:“權且當我是杞人憂天好了。上官尋已經等在山下,彭允會護送你們回建業,要聽話,不要讓我擔心。”
“走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
“哪裡?”
“伏瀾江邊。我想祭一祭阿一。”
掌燈時分又浙浙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伏瀾江邊顧桓給她撐著傘,她默默地灑了一把一把的紙錢,風一吹凌亂無章地散向江面。
來蘭陵的第一天,就見到那茫然無措的小尼姑阿一,想起善良的她對自己的好,阿惟不由得悲從中來,要不是因為自己,她不會莫名其妙地被留在蘭陵侯府當什麼十八姬;要不是因為自己突然見到楊昭而撇下她,她不會再次被景淵的人捉回去,更不會有後來的情根深種不能自拔而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桓郎,下輩子我還會不會遇見阿一?”她望著滔滔江水,潸然淚下。
顧桓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雨霧蒙蒙的天幕,伸手攬緊了她的肩。
卷一完
卷二 情網恢恢
歡喜佛,薄情賦 第七十五章 眾里尋她千百度
第二卷情網恢恢,疏而不漏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一年後
東南形勝,中原都會,建業自古繁華。
且不說雕樑畫棟各處,建築如何的宏偉,整座古城布局是如何的嚴謹合理。但是有綠水涓然環繞,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便足矣讓人嘆為觀止。雲樹繞堤,重湖疊山,西邊余瑤江怒濤卷霜雪;市列珠璣,屍盈羅綺,公侯伯子競比豪奢。
尤其是文人墨客甚多,初春之時,建業最大的鳳池邊上十里桃花開遍,正是乘醉聽簫鼓,弄詩吟賞煙霞的好去處;而往往華燈初上,王孫公子風雅文士便到建業最熱鬧繁華的中正大街的歌肆茶館中尋樂,尤其是永春巷儘是風情撩人的倡家女子倚門憑欄調笑,脈脈春情在有風有月的夜裡暗送。
可是這一天,剛一到掌燈時間,中正大街附近的民巷早早地重門緊閉,許多小商販天未黑就收了攤子回家去,反而是永春巷的姐兒比往常更早地從樓上探出頭來滿眼秋波地遙遙張望。暢春園的老鴇洪媽媽正使勁兒捏著一個粉頭的臉把她從門檻邊上拉進來,罵罵咧咧道:
“你這死丫頭學別的姐兒看什麼看?!好幾個房裡的茶水沒伺候好就到這兒偷懶來了,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媽媽饒命!”那粉頭哭喪著臉爭辯道:“環兒只是想看看公子淵是哪般人物,怎的建業的那些姑娘家都那麼怕他”
“哪裡輪的到你去看!”洪媽媽鬆開手,罵道:“沒見這永春巷那些紅牌姑娘今夜都冒了頭,聽說公子淵在蘭陵蓄養了十八位姬妾,從不厚此薄彼,這番皇上召他回建業,府第都建好了,差的就是姬妾了,你說要是他今夜來了,你能見得到麼, 你這模樣身勢,以後能找個好點的價錢開苞就不錯了,還指著有像公子淵這樣的人物給你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