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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看他一眼的阿一這時慢慢地開口問道:“掖庭?什麼地方?”
“本來是皇宮裡關押罪婦和犯錯宮女的地方,”他看見阿一的臉一瞬間失了血色,不由得握過她的手,道:“已歿的皇太后有感於那個地方怨氣太重刑罰過於嚴苛,早已下令取締,把它變成皇家對朝廷一品命婦或是貴族主母關於皇宮禮儀的培訓和評審場所。你放心,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可怕……”
“我犯了什麼錯?”阿一抬起頭看著他,眼眶微紅,眼神委屈萬分,“如果我犯了什麼錯,你可以提醒我,要不把我趕出府也行,反正是你蠻橫地把我帶回來的。以前府中的姬妾犯了什麼不敬的罪,也沒見你把她們送到劉夫人那裡……”
“你沒犯錯。”景淵難得一見的好脾氣,解釋道:“掖庭要看的,就是劉夫人調教你的那些。就三日,三日後是陳貴妃剛產下的小皇子的百日宴,宴會一結束,我就把你接回府,以後我們都不要什麼宮禮什麼規矩什么女誡,好不好?”
“真的?”阿一咬咬唇,似乎不敢置信。
“當然是真的。”景淵攬過她的肩,揉著她的黑髮,輕輕地把她的頭按到自己的胸口,說:“這三日,你什麼都得忍著,就當作是為了我,可好?”
景淵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好像是安慰,好像是祈求,更多的像是叮囑。
心好像被揉得酸酸痛痛。她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問:
“我想我師父,想阿雲了。從什麼掖庭回來後我要見她們。”
景淵有些懊惱,這小尼姑,心裡只有她的尼姑師父和師妹。
“好。”
“我也想阿惟了。她也在建業嗎?你帶我去見她好不好?”
“好。”
可是阿一往下的一句話差點沒把他氣得跳起來。
“明日讓沈總管送我去掖庭可以嗎?”這件事她一直牽掛著,苦於沒有機會問明白沈默喧。她不相信沈默喧會這樣背叛景淵,可是又何以解釋她所看到的一切?
景淵的臉黑得堪比鍋底,冷冷的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宇:“小尼姑,看來真是不能對你仁慈半分的。”說罷絲毫不客氣地把她推倒在床絲被一揚給她蓋了個嚴嚴密密的,阿一努力地鑽出頭來怯怯的對他說:
“打個比方哈……假如,我只是說假如……你一直習慣帶在身邊的一樣東西有人在不知不覺間偷偷拿去用了,然後你不知情,你總還以為那樣東西是你的。可是忽然有一天你終於發現了事實的真相,你會難受麼?”
“難受?”景淵噬之以鼻,“為什麼要難受?先把偷東西的賊抓住砍掉一雙手再說!哪裡來的那麼多假設?”
阿一打了個寒噤,想起當初剛到侯府見到十八姬與宋平原死去那一幕,仍心有餘悸。當下不敢再說什麼,側身背對著景淵,悶悶地拉過被子不吭聲,良久了才說一句:
“明天你還是不要送我了,讓別人送,好不好?”
“為什麼?”景淵拉過被子,躺下,也背對著阿一。
“要是我哭紅了眼睛,腫的像豬蹄一樣,會不會讓掖庭的人見了笑話,丟了侯府的臉?”
景淵本來心頭有氣,可是聽她這樣一說,又像被無形的手揉得心裡酸酸軟軟,一時間柔腸百結,轉過身去從背後抱著她,在她耳邊說道:
“捨不得我?”
“不是。”阿一硬邦邦地回答。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戲文里那悲苦啼哭的女角兒長亭送別時說“淚漣漣送郎君,不如不送”這麼一句,男角兒回答的是“悲戚戚別嬌娥,不如不走”,結果景淵沒有對上戲。
但是阿一的回答也算妙絕,要是她答“是”,景淵會馬上作出正確判斷這阿一根本就是在繞著圈子要沈默喧送她去,因為這小尼姑很爽快地對他“真情告白”時一般都是為了掩飾或是欺騙。
而她恰好否認了,於是他恰好相信了。
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初夏時節,身上的中衣是工科極好的莨綢,很薄而且貼身,景淵的手有意無意地拂過她的頸項她的鎖骨,輕輕地向下游移,惹得她無端的一陣顫慄,偏生此時他的呼吸熱熱地噴在她的耳後,淡淡的薄荷味混著男性麝陽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包圍著她,還有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她的心不由得有如鹿撞,一手按住景淵的手道:
“我、我要睡了。”
“你,確定要這樣睡?”景淵輕笑,她按住他的手,恰恰在她玲瓏浮凸的胸口,“我自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你原來也不介意。”
阿一全身血液倒流,窘得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恨恨不已地推開他的手,埋頭就睡。
景淵笑得胸膛一陣顫動,摟緊了她纖細的腰肢,嗅著她的發香,在她耳邊道:
“阿一,做我景淵的妻,可願意?”
阿一倦極累極,意識迷迷糊糊也沒聽清楚這句話,只道景淵要她做什麼事情,於是嗯了一聲便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景淵果然沒有送阿一到掖庭,陪同阿一上馬車的是沈默喧。
如願以償,偏生心裡像丟了什麼一樣,空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