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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惟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白絛上繫著的那塊廉價墨玉,輕聲道:
“能養家活兒嗎?”
“清茶淡飯,粗衣布裙,夏日搖扇生風,冬夜堆炭取暖,還是可以的。”
“這樣啊……我可以反悔嗎?”
“晚了。”他輕笑,在她眉心烙下一吻,“已經簽章作實。”
“那好,”阿惟抓起他的袖子胡亂擦了一通臉上的淚水鼻涕,笑道:“這個章如何?更龍飛鳳舞一些吧!”
顧桓笑,如春水滿溢愉悅無邊,捏了捏她俏皮的鼻子,復又把她攏入懷中抱緊。
“顧桓,”
“嗯?”
“你喜歡我很久很久了吧?”
“嗯。”他輕笑,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阿惟想起第一次見面被他當作小偷一樣抓住就不由得翹起了嘴角。
“對了,景淵呢?你為何要冒充他給阿一寫家書?”
顧桓眉頭一皺,正想說話時忽然有人像風一樣闖了進來,帶著三分惱怒的聲音響起:
“顧桓,你說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經成親了?!”
歡喜佛,薄倩賦 第一百三十章 一線天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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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惟聞聲一驚,轉身一看果然就是景淵,一襲淡青長衫,黑髮用同色布帶綁在腦後,幾絲碎發略略遮住了帶著怒意的桃花目,依舊黑髮朱唇妖嬈,然而被這一身樸素的打扮沖淡了幾分,看似平易但不缺驚心動魄之處,湛湛的桃花眼就那麼冷冽地瞥你一眼,浮光瀲灩,幽深如海。
見顧桓不語,而阿惟驚訝地看著他,景淵冷冷道:
“你說我和你是經歷過生死勝過兄弟的朋友,把我帶到品山書院,可從來不說我是誰家在哪裡;如今好了,有個瘋女人說她是我的妻子苦苦糾纏,你說,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什麼瘋女人?”
“那個自稱阿一的女人!”
阿一見到景淵了?阿惟再也按捺不住開口道:
“景淵,你……”阿惟本想問你究竟怎麼了,卻被顧桓打斷道:
“我和你本就約定好,三月為期,若那時你還高不起我便帶你家人來見你;現在她來了,你想知道什麼過往,問她就好,她的確是你的妻。”
景淵嘴角抿了抿,神色不悅之極,“你說是她便是了麼?”
顧桓笑了,回道:“你說不是便不是了麼?遲些等你叔公來,你想否認逃避都沒有藉口了。”
景淵臉色變了變,“我不記得她了。”
“再不記得,她也曾是你放在心底的枕畔人,你無法改變過去。”
“那我就乾脆給她一紙休書!”景淵冷哼一聲就要離開,顧桓叫住他,從懷裡取出一信封遞給他,說道:
“何必麻煩?要休書這裡就有一封。本就是出自你的手筆,你不妨重溫一下,若是你能狠得下心來給她以斷絕關係,那就悉隨尊便。”
景淵接過信封,遲疑了一瞬,便把信封攏入袖中轉身離去。
見阿惟一臉的焦急疑問,顧桓便把事情的大概說了一番。
“德宗沒有賜景淵一死,但是讓他喝下了皇家用來處理重臣的秘藥‘三月渡’,‘三月渡’會讓人忘記前塵往事,藥性不算濃烈,若服用得少,三月後便會記得大部分的事情,但反之三月後仍是記不起的話,那麼這遺忘便是一生。景淵替德宗奪遺詔放火燒長公主府這些事本是皇家秘辛,景淵與司馬氏沒有血親關係,德宗多番賜婚也是為了要把景淵變成皇族中人,沒想到他就連蘭陵候的世襲爵位也不要,所以德宗也只能這般處置他。”
那封休書,本是放在昏過去的阿一身上的,顧桓在把阿一送去廣陵前便拿起了這封信。
本就非景淵所願,他亦不想阿一傷心。想著三月後或許景淵能記起一切,再到廣陵見阿一,於是捏造了個出使的事由來讓阿一安心,卻不成想被阿惟認出字跡來了。
“若他三月後根本什麼都記不起呢?”阿惟問。
“景老神醫已經帶著郁離去尋可配製解藥的藥材,會在下個月月末前趕回來。若是找不到藥,也只能順其自然聽天由命,畢竟,能留景淵一命德宗也算是開恩了。”
“那阿一她怎麼辦?”阿惟心下感慨,本以為自己最為悲苦,不料阿一也這般地磨難連連。
“你猜景淵會把休書給她麼?”顧桓若有所思地一笑,“或許我們都擔心得太多了。”
一個人的記憶和一個人的感情,也許根本就是兩回事。記憶存在於腦海中,而感情活在自己的心上,往往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種習慣,進門口先邁左腳的人不管記憶在不在,這種習慣都不是輕易能改變的。
景淵果然沒有把休書給阿一。
那信封既輕而薄,不知怎的攏在袖裡卻沉甸甸的,拿在手裡卻像燒灼般心裡難受。他回到書院裡提供給夫子住的廂房,關上門才把信拿出打開。
字跡清勁挺拔帶幾分魏晉風骨,果然是自己寫的,然而筆力極深,每一轉折處都仿佛頓過筆,矛盾過,猶豫過,無時不想凝滯下來一般,分明是休書,可每個字的一筆一划都在不忍和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