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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惟的心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涼透了。
正轉身要走,忽然被那女子拉住,只聽得她驚訝地說:“哎呀,你先別走,讓我看看你的髮髻和模樣,怎的跟那畫中的女子如此神似?”
阿惟不解地看著她,這時另一個女子撇撇嘴說:“你這是在幹什麼?就她長得像?真好笑,你以為別人都跟你我一樣,願意做這用作沖喜的世子妃嗎?要不是不爭氣的兄長欠了賭債,我才不願意來這裡呢,誰知道會不會一夜之間就成了寡婦甚至被送去陪葬?!”
阿惟怔愣在原地,看著那些女子一個一個地走進王府門前,那裡掛著一幅畫,畫中的女子巧笑嫣然,柳眉杏眼,踮著腳尖拉下石榴樹樹枝另一手去抓那墜落在梢頭的紙鳶。
畫上題著一首詩:日晚榴花落,微風下紙鳶;向誰誇麗景?只願惜流年。
想起那時在蘭陵煙雨巷的宅子裡,他親手給自己做的紙鳶,自己第一次放便勾掛在石榴樹梢頭,阿惟想笑,眼角卻滑落兩行溫熱的淚。
“你怎麼來了?”一個人走到她面前,兇巴巴地對她說:“你還哭!哭什麼?我家公子還沒有死,你怎麼敢滿眼是淚地詛咒他?!”
阿惟一看,原來是文安,她連忙擦了眼淚,正想問清楚顧桓發生了什麼事了,文安卻一揚手抬來兩個家丁,指著阿惟說:
“把這女子趕走,她從頭到腳都不符合條件,也不許她出現在王府周圍!”
“我要見顧桓。”她拉住文安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離開壽城時他還好好的……”
“好好的?”文安憤恨地冷笑兩聲道:“要不把我家公子氣得吐血昏倒,我家公子豈會一病不起?上官惟,世間薄情的女子不少,但像你這樣朝三暮四屢屢用情不專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家丁上前要把阿惟拉開,阿惟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放,“你怎麼說我都可以,可是你給我講清楚,他到底病成什麼樣了?”
“你放心,我家公子福大命大,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我要見他。”
“他不會想見你。”文安不耐煩地說,“還不把她拖走!”
兩個家丁把阿惟拉開到十丈外的偏僻小巷子扔下她就走,阿惟跌坐在地上,衣裙沾滿了塵土,四周冷清幽寂,她終是忍不住抱住雙膝深埋著頭痛哭起來。
一年前不曾想過與他離別,一年後不曾想過會生離死別。
那天從顧家的宅院一直走到喧譁的鬧市,她的心窩處始終空蕩蕩的,她不明白明明已經吃了兩碗面,可還是填補不了那處空洞。楊昭為了隱忍活命欺騙利用了她,顧桓為了救回自己的母親不惜與她分手斷情,她想過原諒楊昭,可他終究放不下錦繡江山,她並不怨他恨他;然而對顧桓,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不能諒解半分。
他在淮河遊船上對她說的那些話,他對明瀾的虛與委蛇,還有他母親對她的敵意,這種種就像美麗的杯盞上的裂紋,也許還能承載美酒,可是誰知道哪一天就會破裂呢?她沒有信心也沒有勇氣去面對這種種,她上官家不過出身於鎮南王府的家生奴僕,她要拿什麼去高攀顧桓?
於是她離開了他,離開了壽城。
要不是幾日前的落水,她還不知道她和他的糾纏竟是比楊昭更深更遠,而如今知道了種種前因,她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懦弱來。
比起死亡,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比起死別,還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後悔了?”身前不知何時走來一名女子輕聲問她,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抬頭看她,原來是明瀾。她身上穿著一身樸素的鵝黃衣裙,如雲的髮鬢上只插著一支銀簪,與普通的平民女子無異。
阿惟不吭聲,明瀾又說道:“要我帶你進府見見顧桓嗎?”
“他……還好嗎?”
“如你所見,情況不樂觀,景神醫也束手無策,說是心力耗損過度,偏又急怒攻心大悲傷肺於是才會吐血昏迷,回到建業後時而甦醒時而昏睡,過年前勉力進宮一趟,不慎受了風寒,雪上加霜愈加惡劣……”她看見阿惟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不禁噤了聲。
阿惟輕輕地“哦”了一聲,站起身來,道:“那有勞你費神用心照顧他了。”
說罷擦肩而過就要離開,明瀾在她身後叫住她:
“上官姑娘,他情況惡化前求我答應他一件事,你不想知道麼?”
阿惟頓住腳步,明瀾一字一句說道:
“他求我,今生今世把他視作兄長,在他死後陪伴在他母親左右,為他盡孝。”
“他對我,從來沒有男女之情。我總算想通了,我並不恨他,我父皇軟禁了啞嬤嬤多年,她一直將我視如己出百般疼愛,顧桓他將我從困境中拉出來,啞嬤嬤要挾他一定要將我帶走……諸多的無奈,他也不曾真的要放棄你,可是你,卻棄他而去。你的心,真是狠……”
阿惟低下頭,良久才沙啞著聲音說:
“帶我去見他。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好……”
鎮南王府東廂的仰韶軒花草凋零一派沉寂氣象,穿過廳堂來到內室門前,只見裡面光線昏暗,窗戶都關得嚴嚴密密,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湧出,阿惟的心頓時揪緊了。邁過門檻,有丫鬟僕婦進出見到明瀾均躬身行禮,明瀾指著紗簾後的床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