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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暢春園的洪媽媽也看中我了,”阿一嘻嘻一笑,“我自己也沒想到,我還有成為青樓頭牌的潛質呢。”
“阿一,剛才在馬車上你沒有聽到什麼嗎?”阿雲奇怪地問:“那個人叫我小尼姑,還叫我阿一,雖然在七王府我姓雲,叫雲伊,但是外人豈會知道阿一,你老實告訴我,那個什麼蘭陵侯你認識嗎?”
阿一抓筷子的手慢慢放下,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褪去,她深深吸了口氣,望著阿雲說:“我曾是蘭陵侯府上的十八姬,景淵是我的夫君。”
阿雲驚得一口菜梗在喉中,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過,一年前,十八姬已經在伏瀾江失火的樓船上死去。”阿一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口菜一口飯地接著吃,“我和他,早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阿雲心疼地看著她,“阿一,你在蘭陵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阿一苦笑一下,說:“苦樂相生,在蘭陵我也有過很快樂的時光。我不恨他,只是不想再提起那個人,對於一個從來沒有承諾過你什麼的人,只能怪自己太痴太傻。”
“可是,他剛才那種痛苦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
“不像是裝出來的,”阿一淡淡的說,“可是我不會再相信。”
歡喜佛,薄情賦 第八十章 花田錯 2
景淵帶著一身酒氣回到侯府,景時彥一見他又是這副落魄模樣不由得怨怒並生,指看他罵道:
“你每回都不要命地喝,不如找個酒缸跳下去淹死自己算了!老頭子我活到這把年紀不是為了眼睜睜的看著你放縱頹廢的,阿一她已經死了,你喝酒能喝得回來嗎?要是知道自己對不起她那就好好活下去……”
景淵猛地掙開晚霞的手,用力把雲石桌上的杯盞全數掃落地上,睜著泛紅的眼睛大聲吼道:
“她沒有死!誰說她死了,誰說的!”
景時彥愣了愣,景勉對他無奈地打著眼色搖頭,晚霞不敢再上前扶他,他自己跌跌撞撞地坐到紫檀木雕花床上伏身抱著那回紋錦緞四萬枕,閉上眼睛用力地抱緊,淡淡的梅花氣息悄然湧入鼻端。
那年眼睜睜看著她喪生於熊熊烈火之中他頭也不回地上了去往建業的馬車,為復仇大計勾上最後一筆。親自獻上紅玉盤龍佩讓皇帝親自打開藏有遺詔的暗室,隨著皇帝的首肯,是夜,一把大火燒徹了長公主府。
什麼都燒乾燒淨了,那些受屈辱的、不堪的過往,那些懷著仇恨小心翼翼算計籌謀的日子都在烈火中燃成了灰燼。
他一直站在建業最高的鐘鼓樓上冷眼看著這場大火最後一粒火星的暗滅,心裡空蕩蕩的,仿佛也成了灰燼。
他不過是想要埋葬過去毫無負擔地從新開始,機關算盡卻把她賠了進去,早知如此,自己還會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她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
要是早知她終是要離你而去,她說喜歡你的時候,你笑著把她抱入懷裡就好了,何必說絕情的話讓她傷心落淚, 那麼遲鈍的小尼姑,當對你的心有所覺悟時,你又何必否認何必作偽。
從建業回到蘭陵,見晚霞她們正清理碧紗櫥內她的舊物,竟從床底下搬出兩個黃楊木衣箱,箱子裡都是上好的迴文錦做成的方枕,針腳歪扭蹩腳,晚霞說起那時她搶了郁離一大袋決明子,親自曬的梅花,晚上很晚才睡就是因為做這枕頭,沒想到做了一箱子……
原來那個放在自己床上散發著淡淡梅花香氣的方枕,是這樣來的……
她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為了讓他安然如夢的方枕,成了刻在他心上的一道傷,糾纏著折磨著他,每天夜裡都教他想起她的一顰一笑,試著扔開卻一夜無眠滿心空寂。
第二日清晨起來,頭痛如裂石,洗漱後喝過參茶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景勉在一旁伺候著,只聽到景淵緩緩開口說:
“你去查一查,七王府的雲夫人是什麼來歷。”
景勉應了一聲,想起了什麼又說:“侯爺,今日下午在鳳池的游龍畫舫凝霜公主開了一個評畫賞文聚會,建業的文士名人都會去,侯爺要不要去那裡散散心聽說畫紫藤的名家李敞和畫仕女見稱的虞銘都會出現,還有上官家的大公子上官尋……”
景淵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道:“不去。”
“可是凝霜公主適才派人來傳話,說是午膳過後便派馬車來接侯爺,說若是侯爺不去就要親自過府相邀……”
景淵知道這司馬凝霜就是那種不撞南牆不肯回的主兒,要是自己不去不知還得鬧出多大的事來;再說自己當年也是有愧於她,她義氣地幫自己演了一出鬧劇,害得她名聲喪盡三年來仍是待嫁之身。於是當下應了一聲,道:
“把顧愷之那幅帶上,司馬凝霜老早就瞅著我府中的藏品了。”
景勉連忙照辦,景淵想了想,又說:
“府中的女眷,帶一個去吧,省得建業的那些女人總覺得自己國色天香一見本侯就以為本侯看上她們一樣。”
下午上馬車時,遠遠地有女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聲嘶力竭地說:
“等等,等等我。”
景淵皺眉看著景勉,景勉連忙解釋道:“侯爺,我提醒過十六姬上另一輛馬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