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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穿著病號服呢!你這是要去哪兒?"
喉嚨像被堵著,炎涼提上一口氣想說話,聲音卻卡在那兒,只能一個勁兒咳嗽。這護士十分聰明,當即領會了說:"我聽說你的車還沒從水裡拖上來,就算你有什麼東西落在車上,現在也找不回來啊"
""
"這次雨災挺嚴重的,不久前新聞都播了有人遇到了跟你這次一樣的qíng況,那人可沒你這麼幸運,淹死在了自己的車裡。你剛撿回一條命,有什麼事qíng會比休息更重要?"
可這女人偏要一意孤行,鬆開護士的手,轉眼就赤腳下了地,可還沒走出半步,已失力地跌坐回chuáng沿。
炎涼終於妥協,閉一閉眼,待這陣眩暈過去才睜眼尋求護士幫助"能不能電話借我用用?"
接過護士遞來的手機,炎涼當即撥周程的號碼。
然而就在她按下最後一個數字時,病房外突然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聽得炎涼耳邊嗡聲陣陣,短暫的眩暈感攫住她的手腳,令她的指尖不得不懸停在屏幕上,就在此刻房門被人豁然推開。
周程急迫的身影閃進炎涼的視線。
他的目光慌亂的在病房中掃視了一輪,看見炎涼坐在chuáng沿,他明顯鬆了口氣,腳步卻不見半分遲緩,三步兩步就已疾走至炎涼跟前。
這個女人面色沒有一點血色,周程下意識地伸手似想要撫摸她臉頰,中途又驀的收手:
"你沒事吧?"
難怪護士知道她姓氏,原來是周程救了她、送她入院,可炎涼全然顧不上感受這番劫後餘生:"文件丟了"
何止是沮喪,簡直是丟了一半xing命那般無力回天。等了兩年的機會就這樣被她親手毀了。可現在不是懊惱的時候,該如何挽回?炎涼啞著喉嚨對周程說:"重建文件檔至少需要一天時間,梁瑞qiáng要在國內呆幾天?趁他回紐約之前,無論如何要請他再見我們一面。"
她聲音啞得不像話,周程這時才半聽半猜的明白過來,可他似乎更一頭霧水了,趕緊示意她打住:"你不是已經讓人把文件送到酒店了麼?"
炎涼一副茫無頭緒的模樣,周程看看仍杵在一旁的護士,想了想說:“護士,能不能請醫生過來一下?”
支走了護士之後周程才開始巨細靡遺地梳理事件原委:"我接到你電話之後立馬就趕了過去,根本顧不上挽留已經打算送客的梁瑞qiáng,可我還沒趕到就接到了電話,對方說你已經被送到了醫院,並沒有大礙,你也已經差遣他把文件送到了梁瑞qiáng手裡。"
這麼好的消息炎涼全然不敢置信,都能教人從如此沙啞的嗓音里聽出滿腔的忐忑:"那梁瑞qiáng他"
"我剛趕到醫院就接到了梁瑞qiáng秘書的電話,梁總估計是感受到了我們的誠意,終於鬆口說他本人不排斥合作。"
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得以鬆緩,痛覺神經在那一刻重新統領身體,手、肘、膝為了砸破車窗她已遍體鱗傷,如今每一處都在發疼,炎涼靜靜地坐在那裡,動都不敢動,腦中卻無法平靜,既然已經有了合作可能,接下來她則需要部署更多,後續的每一步,都決定著她的成敗——
她如今仍是負債人,只能借力使力,要打擊江世軍,最yīn的方法莫過於以梁瑞qiáng的名義令江世軍上勾,兩年前的收購戰毀了徐氏的同時也使得麗鉑元氣大傷,若不是她和蔣南有協議在先,江世軍早已打算將徐氏的產品鏈拆分後轉賣,如今她該如何說服梁瑞qiáng不僅要出資,而且還要允許她借他的名義辦事?又該如何誘導江世軍把徐氏轉賣給梁?
yīn險的yù望悄然燃燒,炎涼已經蠢蠢yù動,看向周程的目光中有著與慘白面色毫不相符的熠熠生輝:“我想親自去見見梁瑞qiáng。”
周程兀自領會著她目光中的深意,不可思議的反問:“你是說……現在?”
炎涼鄭重地點頭。
周程當即臉色一凝,拒絕道:“你現在給我好好在醫院呆著,哪兒也別去。”
炎涼正yù接腔,醫生恰在此時來到病房,要替炎涼檢查身體指征。周程只得暫時迴避,見他要走,炎涼叫住他,“幫我去附近商場買套衣服。”想了想又補充道,“過兩天出院的時候穿。”
周程這才點頭離去,醫生接替而上走到病chuáng邊:“請先躺下,我要開始測……”
話沒說完就被炎涼打斷:"我能不能現在就出院?"
在炎涼的堅持下,醫生最終同意放行,待周程回到病房,還沒摸清頭緒,炎涼從他手中接過裝衣服鞋子的紙袋,下chuáng後直接走進洗手間。
周程見勢不對:"你該不會"
“……”
簡直天方夜譚,周程連連搖頭:“你瘋了?你現在風一chuī就能倒的樣子,不在醫院好好呆著,難道真打算去見梁瑞qiáng?”
炎涼卻已經二話不說關上了洗手間的門,任周程如何敲門她都不回應半句。
很快炎涼就換好了衣服出來,一身小黑裙襯得皮膚慘白似紙薄,周程剛要開口,她已先發制人:"醫生都已經允許我出院了,我是該聽醫生的還是聽你的?"
這樣伶牙俐齒的炎涼仿佛只存於他的記憶之中,這兩年間的她似乎收起了所有的刺,以至於一時之間周程真有些無法招架,炎涼趁此機會徑直朝病房門走去,周程無奈之下只得沉默地跟上。
即刻出院。
她坐進周程的車裡,擋風玻璃外,大雨絲毫不見止歇,自天際傾灑而下,模糊了視線。
周程不由擔憂地看向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炎涼,她臉上不見半分血色,一副下一秒就將倒下的樣子。
可他終究什麼也沒說,沉默的發動車子。
周程駕車急駛,雨刷持續不斷的工作。炎涼系好安全帶後一直沉默地閉著眼,頭暈目眩地坐在那兒,腦袋被各種問題塞滿:誰在暗處助了她一臂之力?見了梁瑞qiáng之後她能說些什麼?怎樣促使蔣南破壞協議?除了兩年前婚禮當夜,炎涼再沒見過他生氣,激怒他何其難?怎樣誘使江世軍踏進陷阱?
越想越頭疼。
感覺到車子終於停了,炎涼吃力的睜開眼睛,卻發現周邊景色甚是熟悉。
這哪是梁瑞qiáng下榻的酒店?分明是徐宅。
她的耳中還有些事故造成的轟鳴,周程的聲音像是覆著一層膜,聽起來恍若從遠山傳來,那樣輾轉柔腸卻又不容反駁:"聽我的,好好休息。梁瑞qiáng那邊我已經約了別的時間,你現在冒然過去,只會讓梁瑞qiáng覺得我們兩個在事件處理上出現了分歧,得不償失。"
周程說完,不等炎涼開口,已撐傘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拉開車門:"我送你到主樓。"
"你不帶我去見梁瑞qiáng,那我自己去。"
她還要逞qiáng,握住方向盤就打算挪到駕駛座上,可就是這麼一挪,她頓時眼前一黑,不得不趴低。這是身體對她的任xing的懲罰。周程半個身子探進車廂,將炎涼攙出來,她終於認命。
周程將她送到家門外,就此告別,炎涼一人開門進屋,已經是傍晚,雨未停,天幕已黑。
她徑直上樓,渾身跟散了架似的,扶著樓梯把手緩慢挪了一路,終於把自己顫巍巍地送回了臥室。
可剛走進門裡,炎涼就已沒了力氣,只好手扶著額頭靠在牆上歇一歇。
她因耳鳴沒聽見屋裡的動靜,眼皮卻感受到側邊突然透過一抹亮光。
她循光看去,原來是浴室的門被打開了。
浴室內的燈光向炎涼投影過來,她緩緩看清了光圈中暈著的那個身影
蔣彧南?
浴室里透出的熱度,和這個明明洗了熱水澡、卻詭異的一臉慘白的男人——
☆、第64章
水氣氤氳之中的蔣彧南看見她便是一愣。
浴室里的光自蔣彧南身後投she而來,臉上絲毫不見血色的兩人,各自站在昏暗與明亮的兩端。
炎涼只覺頭暈目眩,因背光的緣故,她看不清這個男人的臉,但他雙眸中閃著的暗光令她本能的想要迴避。炎涼qiáng撐起jīng神,勉qiáng站直來朝裡間走去。
以她現在的狀態,基本上沾著chuáng就能倒頭就睡,可就在炎涼走到chuáng邊的那一刻,腳下似乎踩到了些什麼,她正要低頭看看,卻感覺到有熟悉的氣息在靠近,與此同時,一個高大的yīn影自她身後投she到她面前的chuáng鋪上,將她原本的背影籠罩於無形。
他就站在她身後,不言不語,存在感卻那麼分明,以至於bī得炎涼一咬牙,直接就掀開薄被就窩了進去,閉上眼不聞不問。
炎涼翻個身背對他側臥著,就算他問她緣何臉色這麼差,她也已打定主意緘口不語。只要她與他毫無jiāo流,就不會露出破綻,以免他察覺出不對勁。
她這麼想著,就這樣閉著眼等待,等著他的質問,或他離去的腳步聲。然而蔣彧南自始至終都沉默地站在chuáng邊,既不離開也不吭聲,只是站在那兒,看著面前這個蜷著睡去的纖瘦身影。
伸手,似要將她露在薄被外的胳膊收進被中,卻在即將碰觸她的那一刻硬生生收了動作,改而蹲下,撿起地毯上那兩粒方才被人在無意中踩碎的白色藥片……
直到關門聲響起,炎涼睜開眼睛,窗外的天不知何時已黑成一片無底dòng,直到最後昏昏睡去,炎涼腦中仍是煩緒千千。梁瑞qiáng……她該不該把賭注全部押上?
*
夢魘。
窒息。
綿延的睡意將炎涼重新帶回大水之中、密閉的車廂里,她胡亂的扳著把手,車門卻始終紋絲不動。睜不開眼睛,無法呼吸,死亡的恐懼死死卡住喉嚨,絕望之下她最後一次伸手,車門卻在那一刻奇蹟般地被她拉開了,欣喜萬分地游出車廂,眼看就要衝出水面重獲空氣,突然有股力道死死抓住她的腳踝,將她重新往水中拉,她驚恐地低頭看,那個死死拉住她要與她同歸於盡的人,頂著張蔣彧南的臉……
炎涼被嚇得醒過來。
耳朵的陣陣轟鳴聲將她從夢境帶回現實,口腔、鼻腔里卻仍像堵著些什麼,炎涼只能大口喘著粗氣,看著天花板,努力將夢中那張臉驅逐出腦海。
窗外,大雨終於收了qiáng猛的攻勢,淅淅瀝瀝的織成漫無邊際的雨簾。
原來她耳邊持續不斷響著的嗡聲並非因為她的耳鳴,而是她手機震動的聲音。
盛夏時節又是雨季,臥室cháo濕而悶熱,不知誰把空調關了,炎涼早已滿頭大汗,出汗雖熱但也令身體舒暢許多,腦子也沒那麼暈了,對方孜孜不倦地撥打,震動聲停了又起,炎涼循著震動聲下了chuáng來到浴室門外,收納籃中放著濕透的襯衫和西褲,她從中翻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