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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彧南聞言看看她,突然把手伸了過來,因為姿態隨意,炎涼並不覺得他是因為一言不合要揍她,可還是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但仍舊沒能避開他。
蔣彧南的手指徐徐略過她的唇邊,悉心為她擦掉溢到嘴角的huáng油。
炎涼表示反感的方式是眉頭倏地皺緊,蔣彧南卻是難得的好心qíng,把剛沾到huáng油的指尖放嘴裡含了含,再看炎涼,目光不純粹:“味道不錯。”
全程觀看已尷尬的無以復加的李秘書抵著拳頭gān咳了一聲,蔣彧南這才意識到他也在似的,恢復了尋常冷色:“其實對手就像女人,談判就像戀愛,誰先急了,誰就輸了。”
炎涼忽略掉他說這話時看向她的,那道意有所指的目光。
“那就祝蔣總您好運了。可別把這樁生意玩死。”炎涼起身就走。
炎涼都已經走到玄關了,蔣彧南突然說:“等等。”
她停下腳步聽這個男人還要說些什麼風涼話。
“我在你父親的辦公室里看過一張你騎馬的照片。你應該是箇中好手吧,要不要較量下?”
炎涼下意識地要回絕,轉念一想,笑了,扭頭看看蔣彧南,帶著一絲藏得並不深的惡意:“好啊。”
一行幾人將近12點到達馬場。
蔣彧南應該來過不少次,馬場主是個華人,用蹩腳的中文和蔣彧南打招呼。
炎涼眺望露天馬場,場地空曠,身後的馬槽里拴著健壯的馬匹。蔣彧南還在與馬場主寒暄,炎涼已經進馬槽挑馬。
馴馬師跟在炎涼身後給意見:“女xing還是選一些溫順的個頭小的馬匹比較好,比如這匹……”
炎涼卻已看中了另一匹,當即要請馴馬師牽那匹出去。
馴馬師站那兒沒動:“真不好意思,這是蔣……”
“那是我的馬。”有聲音接過馴馬師的話頭。
炎涼順著聲音回頭一看,是蔣彧南。
蔣彧南執著馬鞭慢慢走近:“我來這兒幾次選的都是它了,你不會奪人所好吧?”
炎涼看看手錶:“現在是……國內時間的星期天,晚上。也就是非工作時間。非工作時間,你不是我的上司,我更沒必要聽你的。”
馴馬師不幫忙,炎涼自己去牽馬。路過蔣彧南身邊時,稍微一頓。“你不知道我最愛奪人所好的麼?特別是,你的心頭好。”
炎涼對著他眯眼假笑。
“小姐……”馴馬師想要阻止。蔣彧南沉默地搖搖頭,示意馴馬師由她去。
這匹馬一點都不認生,乖乖就踏起馬蹄跟上炎涼。
半刻之後,這女人已經在露天馬場掀起飛沙走石了,剛換了一匹馬走出馬槽的蔣彧南,眺望遠處那抹颯慡英姿,不禁眯了眯眼。
暖日當頭,男人背光的眼睛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炎涼試了兩圈,適應了馬上的顛簸後開始加速。風chuī亂了發梢,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覺得什麼都是無憂無慮的,就像回到過去。
有爸爸,有周程,沒有徐子青……的過去。
“這時候走神很危險。”突然有聲音響起。
炎涼猛地一怔,拉緊韁繩。原來這時候蔣彧南已經在她身旁了。
他的馬比她的略矮一些,兩個人此時得以目光平視。炎涼本想調轉馬頭往另一方向去,畢竟之前的種種教訓教會她,躲開這個男人才是最安全的。
可最終還是意氣占了上風:“我還以為蔣總很厲害,怎麼還需要馴馬師幫你牽著韁繩?”
蔣彧南笑笑:“沒辦法,我剛拿下徐氏CEO這份好差事,還沒窮奢極yù一番,還不想像某個可憐人一樣,差點把小命斷送在你手裡。”
難得的調笑,炎涼卻笑不出,立即警醒,語氣也冷硬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他還是那樣淡淡的笑,接過馴馬師手裡的韁繩,示意馴馬師可以離開了:“要不這樣?我從這兒到那的紀錄是一分鐘,”蔣彧南瀟灑地揚鞭指向馬場盡頭,“跟我比一場,你比我先到,我就告訴你,我這話是什麼意思。”
蔣彧南頓了頓,豎起一指,兩指,三指——
“啪”的一聲,鞭子抽在馬身上,馬匹的那一聲嘶叫傳得老遠,下一刻炎涼已看見蔣彧南飛馳而出。
炎涼一咬牙,也夾緊馬肚子,揮鞭跟上。
風颳得眼睛都疼了,而就在這短短一分鐘,炎涼腦子裡掠過無數畫面。
徐子青被大人從外面接回來的第一年,看到她騎馬的照片,十分羨慕,又仗著受寵,硬是把她的馬要了去。那匹馬是炎涼許久之前生日,徐晉夫送她的禮物,送出去的禮物都能收回再轉送,現在想來,炎涼仍覺得諷刺。
炎涼的馬認生,徐子青第一次試馬,就被直接甩下了馬背,那匹馬尚屬幼年並不高大,徐子青摔得並不重,但險些被馬蹄踢至重傷,當時炎涼好不容易爬上馬背,在拉韁繩的那一瞬間,炎涼記得自己是猶豫的。
心裡有個歹毒想法在滋生:不如就任由她被踢死了吧……
炎涼最終還是緊緊拉住了韁繩,沒有釀成大禍。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被徐晉夫關了一個星期的禁閉。一個星期後炎涼被允許出房門,才得知她的馬已經被徐子青那幾個憤怒的親戚給放了血。
炎涼還記得自己衝到馬場,找了不知多久,終於在馬槽附近找到那沒被沖洗gān淨的血跡。
或許那一刻她的父親也在她心裡徹底死去了。
“噓——!”尖銳的口哨聲。
炎涼的回憶被狠狠撕開,被bī回到現實的那一刻,她看見蔣彧南慌張的臉。
蔣彧南這號人物也會慌張?
她不可思議的笑容剛漾出,就發現自己已經大難臨頭,她的馬已經失控地越過柵欄,往馬場外飛奔而去。
猛地一陣巨大顛簸,炎涼心臟都顫得發疼了,她趕緊拉韁繩,手心轉眼就被勒的破皮,可仍止不住馬匹朝那片撐著涼傘的休息區狂奔而去的勢頭。
因為耳邊刮著迅猛的風聲,她聽不見身後越拉越近的馬蹄聲,直到熟悉的聲音以怒喝的方式貫穿她的耳膜:“把韁繩盡力往右拉!!”
炎涼回頭看,被紛亂的髮絲所gān擾的視線中,是蔣彧南一派冷峻的臉。
這個男人的目光有種詭異的bī人清醒的作用,炎涼終於靜下神志,用盡力氣把韁繩往右扯,馬匹被勒得調轉方向,朝右邊堆著gān糙的倉庫飛奔。
蔣彧南則是一路緊隨,兩匹馬幾乎齊頭並進,眼看馬匹要衝上倉庫的欄緣,炎涼都看不清他做了什麼,只感覺到他也握住了她的韁繩,然後便是馬匹嘶叫的聲音——
炎涼的馬倒在了地上。
炎涼滾落在糙堆上,然後才摔在地上。
雖已有糙堆緩衝,炎涼仍是痛的止不住尖叫一聲。
蔣彧南走到身邊時,炎涼先看到的是他的鞋尖。
她抬起臉來看他,臉色已慘白。
背光里,男人的面孔都是暗的,又因炎涼痛的視線模糊,以至於炎涼在這一刻快要出現幻覺,覺得此時蔣彧南看著她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看著馬下的徐子青的她——
在心慈手軟與歹毒惡念間徘徊的她。
片刻之後的炎涼已經趴在了蔣彧南背上。
一路láng藉,他背著她往回走。
“真沉啊,不愧是小獅子。”
“我……”
“你再嗆聲,我可不背你了。”
“……”
“乖。”
炎涼心中默默說,她不是怕他,只是沒力氣跟他計較。
腦袋一耷拉,下巴就擱上了他的肩頭。
就當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吧……炎涼環在他頸項上的雙臂不由自主地收緊,再收緊,整個胸口都貼在這個男人堅實的背脊上。
蔣彧南猛地一停腳步。
“怎麼了?”
蔣彧南重新邁步:“沒事。”
或許是因為貼的太緊了——
“噗通!”
“噗通!”
誰的心動的聲音?
藏在堅硬骨骼下的柔軟跳動……
☆、第 8 章
出個差竟然把腿摔斷了,炎涼覺得這事若傳出去絕對會是個笑話,母親來電問她近況,她雖然正坐在病chuáng上,還未完成包紮,卻只能咬牙忍痛,跟母親打馬虎眼:“一切都挺好的。”
“家裡的qíng況可一點都不好。”炎母似有一肚子苦水,當即忍不住傾涌而出。
包紮引出的絲絲痛意令炎涼不能集中jīng神,她只好請護士先停一停,定了定神,問:“怎麼了?”
炎母語氣焦慮:“你爸不是一直想把子青和周程送做堆麼?結果子青今天明確跟你爸表示了,她不會和周程結婚。要知道她之前可一直拿不想這麼早結婚這個理由搪塞大夥的,如今這麼一表態,看來是心意已定。”
這倒不像是徐子青的行事作風了,明明她玩yù縱故擒這招玩得十分得心應手的,這樣表明立場明確拒絕,豈不是要讓父親和周程雙雙失望?
炎涼倒覺得這樣很好,幾乎要為此竊喜了,無奈不能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儘量帶著擔憂問:“然後呢?”
“還能有什麼然後,你爸急了唄。”
“哦。”
炎母對這女兒無所謂的態度甚有不滿:“你怎麼一點都不急?”
炎涼倒是納悶了:“我急什麼?又不是我被bī婚。”
炎母無奈嘆氣,苦口婆心地提點道:“周程雖然有能力,但始終是個司機的兒子,你爸想提拔他,最多也就提拔到總經理的位置,成不了大器,子青要真被他套牢,也就不成威脅了。現在倒好……”
炎涼無聲苦笑。自己母親這般算計又如何?徐晉夫對徐子青的寵愛永遠能讓她占上風。
母親還說了些什麼炎涼已無心再聽,末了只說“等我回國再說吧。”就結束了談話。
留院觀察一晚,沒人來探望,炎涼也就樂得清靜,卻不知道半夜才是最難挨的,既無人說話,又痛的睡不著,像個垂垂老矣的病人坐靠在chuáng頭,聽走廊外傳來的巡夜護士的腳步。
或許是護士單調反覆的腳步聲激起了炎涼心中某種yù念,又或者是窗外的夜色讓人心生歹念,炎涼終是摸索著拿到自己的手機,調出周程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