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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離瞪大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聽到“哧”的一聲輕響,一根火柴被劃亮,跳躍的火光,點燃了黑暗,很短暫,葉離只看到了一隻手,和一個男人的下頜,那個人應該是靠牆坐著,火柴在他的手裡燃到盡頭,一點灰燼飄落後,屋子裡再次回歸黑暗。“你是誰?”葉離想了想,還是問了,畢竟一個人遭遇這樣的qíng況,總多少有點提問的權力吧。
“你不需要知道。”那個男人冷漠的說。
“那,是你抓了我,你想要什麼?”葉離長出了一口氣,她並沒有被捆綁,雖然她也沒有一點力氣,但總可以一點一點摸索周圍,很好,距離她半臂遠的地方也是牆壁,她可以慢慢的挪過去,然後借點力氣坐起來。
“你有什麼?”男人的聲音依舊冷漠,許久才說了這麼一句。
“什麼都沒有,所以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奇異的,葉離不覺得恐懼,在這樣的黑暗終,和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這樣詭異的對坐著,嗯,對話也很詭異,可以她不恐懼,至於為什麼不恐懼,葉離說不上來,想了想覺得大約是了無牽掛吧,人害怕死亡都是因為心裡有牽掛,可是她沒有,這世上她孑然一身,也不知道如果她死了,會不會有人為她流幾滴眼淚。
“我不想為難你。”男人對葉離說話語氣的輕鬆有些疑惑,但還是說,“我也不想傷害你,所以你最好老實的呆在這裡,如果順利,明天早晨你就可以離開了。”
“好,”葉離只應了這一個字,就不再出聲,那個男人也不再出聲,只是偶爾會拿出手機,看看時間。
那天的時間過得很慢很慢,葉離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漸漸的有些恍惚,她的病本來就剛剛好些,這會因為只穿了病號服,雖然這間密閉的屋子不是很冷,但她還是覺得心裡好像燒了一團火一樣,覺得呼出的氣都是熱氣bī人。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男人的電話振動了一下,嗡嗡的聲音在屋子裡聽得格外清晰,葉離一驚,勉力集中jīng神,男人已經接起了電話。
“人在我這裡,放心。”男人在嗯了幾聲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什麼都能做出來,你要小心。”隔了會,又是一句。
“可是,萬一這個人沒用怎麼辦,他會不會傷害你?”片刻後,第三句。
“我怎麼可能後悔。”男人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一下,很快又閉嘴。
“嗯,萬事小心。”掛斷電話。
葉離繼續沉默著,半睡半醒,時間又過去了一會兒,男人手裡的電話又一次響起,不過這次男人只是湊在耳邊聽了聽,忽而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葉離,再然後,被男人握得熱熱的手機被貼在了葉離耳邊,男人說了句,“說話。”
這算是綁票里最必不可少的qíng節了,要贖金,總得讓拿錢的人相信,需要被救贖的人在他們手上,葉離想著不知道他們要朝誰要贖金,但還是“餵”了一聲。
聽筒那邊似乎很躁雜,有一陣陣的音樂聲,但是卻沒有人回應葉嘉,隔了好一會兒,才有個聽起來很熟悉的女聲說,“這回你相信了吧?”
電話沒有被掛斷,男人也沒有抽走電話,葉離就拿著聽筒,又隔了片刻,才聽到一個更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帶著十分的漠然反問,“我沒說不信,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和你沒關係嗎?”女人的聲音嘿嘿的冷笑了兩聲,忽然對著手機說,“既然和劉大少爺沒關係,就不用客氣了。”
森冷的聲音從手機里透出來,葉離還不及反應,手機已經被迅速的從她手邊抽走,與此同時,葉離覺得自己的頭髮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揪住,她不得不順勢抬起頭,然後火辣辣的一記耳光呼在了她的臉上,“啪”的一聲,十分響亮。
聽筒那邊還在說什麼,葉離就真的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她整個人被身旁的男人提起來,然後劈劈啪啪的又挨了好幾下耳光,很快,一股溫熱甜腥的液體就從嘴角流出。而每打一下,男人都有意將話筒湊的很近,大概是想讓她的聲音傳過去,但是她一聲也沒有出,只在最後一掌落在臉上後,實在支撐不住,直直的跌在地上。
電話很快就又被掛斷了,男人退開了幾步,暗室里忽然亮了燈,葉離被qiáng烈的光線刺的眼淚唰了涌了出來,只能繼續伏在地上不懂,而男人則不知從什麼地方拿了數位相機,對著她咔咔的拍了幾張。
葉離趴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光閃爍,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喘息平復,抬頭看時,原來屋子裡還有一部筆記本電腦,男人把相機連接好,應該是在傳圖片。
似乎是感受到了葉離的目光,男人抬起頭掃了她一眼,葉離這才看清楚,這個綁架自己的男人居然很蒼老的樣子,頭髮白了大半,額頭上皺紋也不少,如果原本聽他的聲音,葉離覺得他應該是四十歲上下的話,那看他的樣貌,大概就應該超過五十歲了。“剛才你為什麼不呼救,好讓他來就你?”男人收回目光,在鍵盤上按了幾下,忽然問她。
但是她不想說話,她沒有給綁架自己的人答疑解惑的義務,幸好,男人也沒指望她回答,只是合上電腦,重新關了燈。
這是一種等待的架勢,葉離想,這個男人大概在等待那個電話里下達的新的指令吧,只是不知道還會把自己怎麼樣。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許等了很久,也許只是幾分鐘,男人的手機在黑暗中閃亮了一下,應該是收到了簡訊,再然後,他合上手機待了會,然後一步一步又bī近葉離,然後扯起她的胳膊,拖拖拽拽的走出了黑黑的屋子。
原來外面還只是傍晚,這是出了屋子後,葉離的第一個念頭,她被男人拖著上樓梯,不停的上樓梯,間或在樓梯轉彎處,看到下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車流。
很快的,他們到了樓頂,葉離發現,這棟樓里沒有居民,到處都透著蕭瑟,這會風從四面八方chuī來,男人鬆了手,葉離有些恐高,但是還是被推到陽台的邊緣的低矮圍欄前,被迫坐了下來,雙腿垂在半空。男人站在她的身後,往旁邊的一棟高大的建築上一指,說,“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葉離搖頭,嘴角都破了,一張嘴就覺得撕裂般的痛。
“那是城裡最大最豪華的飯店,”男人的聲音很大,充滿了嘲諷的意味,“那是劉家的一處產業,今天晚上,哦,就應該是現在,劉天青正準備舉行他的訂婚儀式,有錢的人真好,想怎麼鋪張就可以怎麼鋪張,你看報了嗎?聽說這場訂婚宴,保守的花費也在一千萬,一千萬,多少人一輩子,幾輩子也賺不到那麼多錢,而有錢人,一個晚上,三五個鐘頭就能把這些錢花得gāngān淨淨。”
葉離只覺得心裡鈍鈍的一痛,有些被qiáng自壓下的傷口重又血ròu模糊,她咳了幾聲,只覺得嘴裡腥甜,腦子裡空空dàngdàng的,好像天地萬物都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就只是方才那句話,原來他到底要訂婚了,真好,真是好,這世上,果然就沒有她能抓住的幸福,什麼都不會屬於她,無論怎麼想,怎麼想,到最後,等待她的,就只是離別,真是好。
“劉家大少爺要訂婚的對象,聽說是美國一家上市公司的唯一繼承人,也就是說,這樁婚姻對他來說,有著重大的利益。”男人坐到葉離身後,繼續說,“有錢的人就總想著怎麼能更有錢,為了錢,他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什麼人都可以傷害和出賣。”
“那和你抓我來有關係嗎?”葉離終於很淡漠的回了一句,她很笨,但是也想清楚了事qíng的大概脈絡,劉天青訂婚,會得到巨大的經濟利益,劉氏也會更上一層樓。捉她的人是劉夫人的人,不過她一直以為劉夫人在jīng神病院治療,不知道這個女人怎麼又跑了出來,那麼捉她來這裡,大概就是想要阻止劉天青訂婚了,可是,能阻止嗎?怎麼可能,他們也太高估她了。
“我們想要的,只是對付劉天青。”男人似乎有很多話想說,遲疑了片刻,嘆了口氣才說,“其實我們也不能對劉天青怎麼樣,現在的他……我們就是不能讓他那麼為所yù為,這樣的把所有人cao縱在手掌心裡。”
“但願你們能得償所願。”葉離冷哼了一聲,傷痛壓下去之後,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可笑,她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存在,沒有傷害過別人,也沒有大的yù望,她就想平平凡凡的過日子,有個家,有愛關心她的人。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命運一次又一次的這麼玩她,監獄她進過了,罪她受過,打她挨過,還不足以救贖自己嗎?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付劉天青的人,還總是要從她身上下手。這些人難道不知道,劉天青已經不要她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拋棄她,而這些人還要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的傷口撕開,撕開給所有人看,她要為了一個錯誤付出多少血的代價才能算結束,這世界到底怎麼了?
“我和小芸,我們是高中時候的同學,那個時候,她是我們班裡最漂亮的女生,每個男生都以和她說話為榮,但是小芸只會對我笑。”男人仰頭看了看天,對葉離語氣里的怨恨聽而不聞,夕陽之下,天空也不見湛藍,反而灰濛濛的,有點像這會所有人的心境,“我們考了同一所大學,每天一起上課、吃飯、自習,在學校里散步,直到大四那年,小芸家裡遇到了麻煩,她父親因為貪污鋃鐺入獄,一家人的生活一下沒了著落。”
“小芸……是劉夫人?”葉離轉頭看了看身後的男人,有些意外在這個時候,他還有這樣的心qíng,說起這麼隱秘的往事。
“你猜到了,那是她的小名。”男人很平靜了,他說,“畢業的時候,小芸本來有機會去國有企業,但是因為她父親的緣故,她沒有去成,我也決定不去學校推薦我去的本地單位,準備和她一起回老家。但是到了最後,小芸卻不想走了,我們家是小地方,機會遠遠比不上這裡,她進入了當時的劉氏,那時候,劉氏還沒有這樣的規模,而我,小芸不走,所以我也決定要努力留在這裡,指望學校分配已經晚了,我決定考研,就留在學校複習。那半年多,小芸還常來看我,雖然她要寄錢給家人,自己生活也難,但是還總是給我買很多好吃的,要我補身體,好好考試。”
“後來,我總算沒有辜負她的希望,考上了研究生,但是小芸卻漸漸的不來看我了,後來我才知道,她已經調任劉氏總經理的秘書,工作很忙。而她的美貌和聰明,也吸引了這位總經理的注意,那個總經理雖然有老婆有孩子,但還是明示暗示,想讓小芸做他的qíng人。小芸開始的時候是不肯的,誰想到,這個時候,她的媽媽又得了一場大病,那天她來找我,卻一直哭,一直哭,最後對我說,你為什麼這麼窮?然後推開我就跑了,再然後,她成了那個總經理的qíng人。”男人說,“這些年她過得一直不快樂,即使她後來嫁給了那個總經理,她的兄弟在她的幫助下也在劉氏有了體面的工作,甚至單獨成立公司,賺了很多的錢,但我知道,她也過得不好,她唯一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沒了,她嫁的男人對她的好也是在不動搖劉氏根本的基礎上,她的繼子和她勢同水火,剛剛繼承了家業,就bī她走絕路。這些年我一直知道她想得到什麼,但是我太沒用,什麼都幫不到她,只能看著她一步一步,最後連回頭也不能。如果我也有錢,如果我也有地位,或者我有點勇氣,那她如今也不會被關在jīng神病院裡,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而我也不用一輩子活得這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