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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離!”秦朗開了車門,叫他的同時,下了車。
葉離的身子一顫,停在原地有十幾秒鐘,才緩緩的轉過身子,路燈的光線不好,映得她的臉色蒼白得異常,人也比他上次見到時候瘦了些,襯衫罩在外面,空空dàngdàng的。“你怎麼在這裡?”兩相對視之後,葉離微微垂下頭,小聲的問了一句。
“試試看,能不能等到你。”秦朗說完,也覺得有些奇怪,沒見到葉離之前的那種煩躁,傻等在這裡時候的鬱悶,好像這會忽然都消散了,他居然還很開玩笑的心qíng,“我的手機和你的手機大概八字不合,我覺得我好想就從來沒有打通過你的號碼。”
“是嗎?”葉離的臉色在聽到八字不合四個字的一瞬間變得越發蒼白,她把手機人包里費力的扯出來,一看果然又是黑屏。八字不合,許是直的吧,葉離想,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直接的說出來,她已經為她的疾心妄想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了,今天,為什麼是今天,他還要特特的等在這裡,告訴她,什麼都是她的妄想。
“這個給你,”葉離的頭垂得太低,秦朗自然看不到她臉色的變化,只是見她緊緊的捏著手機,樣子楚楚,夜中自有動人的地方,心裡不禁一熱,為了掩飾,他趕緊把手裡拿著的項鍊盒子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盒子觸到葉離的手,她卻觸電了一樣,猛的退開一步
,愣愣的抬頭,瞪大眼睛看向秦朗。
“項鍊,我從法國帶回來的,”秦朗送人禮物,自來收穫的都是甜甜的笑容,葉離的反應絕對在他的意料之外,一時也有些措手不及,只能說,“那天我太趕時間,走得匆忙,也沒……”
“我不要,”葉離卻打斷了他的話,一邊用力的搖了搖頭,一邊後退,嘴裡只說,“你拿回去吧,你不用這樣,我不會要你的東西,我沒你想像的那麼下賤。”
“你在說什麼?”秦朗一愣之下,對葉離的反應越發覺得奇怪,特別是她還用到下賤這樣一個難聽的詞彙,他不免也有點生氣,他送禮物,他特意親自去挑的,他等在這裡半宿困得要命,她居然不要,連看都不看一眼,一副對他避之不及的表qíng,還說下賤,她什麼時候矯qíng成這個樣子了?所以他大力的捉住不斷退後的葉離,把項鍊盒子往她的手裡一塞,冷聲說,“我送出去的禮物,從來沒拿回去過。”
“那我也不要,你丟掉吧,反正你有的是錢,”葉離卻怎麼也不肯張開手接住項鍊盒,她不斷的掙扎,扭動身體,奮力的想要從秦朗的手裡掙脫開,“你用不著拿錢砸我,我不要你的錢。”
“你……”秦朗氣急,“你到底在彆扭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沒事閒著,跑到這裡來看你的臉色?”
“我沒求你來,”葉離已經要哭出來了,身子從內而外不自覺的簌簌的抖著,一波一波的痛排山倒海,讓她幾乎支撐不住。
“是,我是瘋了,大半夜沒事gān,我跑這裡來等著找彆扭,”葉離的眼淚落在秦朗的手背上,他迅速的抽開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怎麼了,他一貫不是這麼qíng緒化的人,但是今天卻接二連三的失態,一定是時差沒有調過來,人不睡覺就會變得焦躁不安,秦朗想,他就是時差沒調整好,所以他得回去睡覺。而且想想,葉離這樣的反應也好,雖然不是他希望的最好結果,但也不是最壞的,於是他說,“既然你這麼急著撇清,什麼意思我也明白了,一夜qíng這種事,你qíng我願的,你不願意那也正好,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放心,我不會再來。”
項鍊他自然不會拿回去,拿回去也沒地方擱,葉離不要,他就隨手往地上一丟,轉身上車,利落的掉頭,開走。
北門前是一條筆直的路,他的車子開出去很遠了,不是他有意的,但是後視鏡里還能看到校門口那道纖細的影子,葉離一直站在原地,一直,然後在他幾乎要轉彎,再也看不到她的時候,猝然倒在地上。
秦朗的車子沒有停,他一直開,一直開,開出兩條街後,到底忍不住一拳砸在方向盤上,邁巴赫發出一聲短促的鳴笛聲,然後他也不理路上禁止調頭的警示,直接掉頭,然後一路飛快的開了回去。
葉離趴在地上,動也沒有動過的樣子,兩個遲歸的學生正蹲著叫她,“同學、同學,你怎麼了?”
秦朗一直知道葉離很瘦,但是沒想到她這麼瘦,抱在懷裡的時候,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只讓人覺得心慌。
葉離讀的大學位置相對偏僻,附近除了校醫院外,最近的大醫院距離這裡也有半個小時的車程,等紅燈的時候,秦朗側頭去看半躺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葉離,她的眉頭緊緊的鎖著,臉色在外面照she進來的一點路燈的映襯下越發雪白。因為身子被安全帶固定著,躺得歪歪斜斜,這會,葉離的一截小腿已經露在裙子外,上面居然有一道鮮紅的血痕,蜿蜒其上。
秦朗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血,開始的時候只是一道血痕,但是這血卻擦也擦不完,而且到了後來,好像怎麼也控制不了一樣,不停不停的從葉離的身上流出來,到了他抱著她衝進醫院的時候,他的手掌上,已經全是仍舊溫熱的粘膩了。
“患者剛剛做過人流手術,流血本來也是正常的,但是她的流血量太大,不知道是手術的問題還是其他外因造成的,這還得觀察,然後等婦產科醫生來做進一步確診。但是目前患者的qíng況,需要輸血。”葉離被推進急診室,十幾分鐘後,一位女醫生出來,詢問秦朗,葉離之前是在什麼醫院做的人流手術,看著秦朗錯愕的表qíng,醫生略有些不滿的說,“她不是你老婆嗎?你老婆做人流手術你不知道?”然後又恍然般的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qíng真是不講後果,”說完一邊唰唰的開了單子,讓秦朗去jiāo款,一邊嘆息般的說,“現在的女孩子,也是太不知道自愛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女醫生一直沒有抬頭,也自然沒看到秦朗瞬間冷下去的神qíng,總要到第二天早晨,她忽然接到醫院人事處的電話,要她收拾一下,去偏遠山村援助醫療五年的時候,才隱約從同事的嘴裡聽說,夜間急診,她禍從口出,竟得罪了一個她得罪不起的人。
葉離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她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淺淺的粉色天棚,然後有個年輕的女孩子過來很細聲的問她,“您醒了,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不舒服嗎?葉離動了動四肢,還好,都可以動,除了小腹下面隱隱的有被撕裂的疼痛之外,她只覺得頭昏無力,想繼續睡覺,其他的,都還好,所以她搖搖頭,表示自己很好。
“那我去給您準備點吃的吧,”年輕女孩說完,轉身出去了,葉離確實覺得很餓,忍不住眼巴巴的用視線跟上女孩的腳步,然後久久的停在被再次關閉的房門上。
秦朗的出現,也算是毫無徵兆吧,年輕女孩出去幾分鐘後,他驟然推門進來,葉離來不及收回目光,只能和他撞個正著,這會秦朗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yīn沉沉的,山雨yù來風滿樓的樣子。
“我的孩子?”這是秦朗問她的第一句話,雖然是問句,但是語氣卻很肯定。
“是或不是,現在說還有什麼意義嗎?”葉離苦笑,她怎麼也沒想到,秦朗還會問她這個,他不知道,但是她可能永遠也忘不了的,她的肚子一天一天的起來了,眼看衣物就再無可遮掩了,她有多慌張。偏偏這個時候,學校里到處都在傳關于于心雨跳樓前的事qíng。說她被父母帶回家後,她的父母自然怎麼也想不明白,一直很乖巧的女兒是怎麼到了大學後就學壞了,居然學人家去做小三,偏偏還證據確鑿,自然是氣壞了。那兩天中間有多少內qíng,外人已經無從得知,他們知道的,就是回到家的第三天清早,於心雨留下一封信後從自家的頂樓跳下。據說,後來法醫要做屍檢的時候,於心雨的父母說什麼也不同意,只是最後,屍檢還是做了,於心雨死之前,已經懷孕至少八周。
那個時候葉離的寢室里一團混亂,於心雨跳樓的當天傍晚的時候,警察也來過葉離他們寢室,分別找她們談話,又取走了於心雨的物品,再然後,兩天之後的早晨,崔淑珍在課堂上被警察帶走,這一去,就沒有回來,而是直接被刑拘,罪名是qiángjian。
一間寢室八個人,其中兩個人出了這麼大的事qíng,很多流言就開始在學校內以光的速度傳播,有人說崔淑珍不僅出賣過於心雨一個人,於是葉離寢室的剩下六個女生無論走在校園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被指指點點。劉欣欣最先忍受不了,帶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去了隔壁大學老鄉處借住。而葉離懷孕已經將近兩個半月,夏天的衣服越來越薄,已經不止一個人說她胖了,那個時候,葉離就只覺得絕望,她不能想像,孩子再大一點之後,她要如何自處,她還要怎麼完成學業。
做人流,就成了葉離最後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所有問題的方法,她不敢去大醫院,因為聽說大醫院做這種手術是要有男方簽字的,她不知道泰郎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不知道如果她找他簽這樣的字,他會怎麼看她,這些她都已經無力承受,人走錯了路,後果就得自己承擔著,她想,那不如就這樣吧。
在醫院呆的那一整天時間,對葉離而言,是一場噩夢,不過他的匆匆半生,噩夢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場,近乎機械的按著醫生的要求做檢查,最後躺在冰冷的手術chuáng山,看著麻藥一滴一滴的注入血管,也只到那一刻,葉離才覺得心如刀絞。
這些,泰郎都不知道,他只是問,是不是他的孩子,是或不是,又能怎麼樣呢?這個孩子終究還是沒有運氣來到這個世界,不過也好,他的人生已經夠悲慘了,憑什麼還要一個無辜的小生命,來繼續她的悲慘呢?
“你該等我回來的。”泰郎被葉離反問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呀,孩子已經沒有了,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可是,他還是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這麼大的事qíng,一條xing命,葉離為什麼連支會他一聲都不肯?
“已經十周了,醫生說不能再拖了,”葉離微微合上眼,把裡面漸漸聚集的瑩然無聲的吞下,“這樣對我們都好,不是嗎?”
泰郎只覺得心痛,他說不出那一剎那的感受,但是葉離緊緊閉著的眼角里一點一點滲出的晶瑩好像直接滴落在他心底一樣,滾滾的,讓他周身一顫,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忍不住握住了葉離的,這樣的季節,她的手還是冷冷的,帶著微弱的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