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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聽了一大半之後,康熙忽然發現自己還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他原先以為對於這件事,已從中得到不少利好的朝臣應該是以贊同為主,其次再針對其中各種問題進行探索,而如今……
他的目光落在工部尚書身上。撇去其他對西方事務不了解的部門,首先最近一直在接觸的工部諸臣應該率先站出來支持才對。
可是讓康熙萬萬沒有想到的情況發生了!
面對康熙的議案,工部的朝臣沒有人站出來同意也就罷了,反倒是時任工部尚書余國柱率先站出來,說的內容更讓康熙面色一沉。
「回稟皇上,奴才認為這西方傳來的文獻稀奇古怪,裡頭更是不知所云,應該嚴令禁止才對!」
索額圖一時震驚,不免瞪圓了眼盯著余國柱,再瞥了眼納蘭明珠。
這莫不是傻子吧……?
前些日子康熙還在工部玩得高興,這研究出來的東西更是賺錢賺得把國庫都快塞得炸棚了!你,你,你居然……
索額圖瞧著康熙的臉色陰沉得猶如一個黑鍋,頓時脖子一縮眼睛盯著地面——哇塞,自己咋從來沒覺得這地面的花紋如此漂亮,讓本官研究研究這花紋到底是如何……
康熙皮笑肉不笑,目光滑過納蘭明珠——納蘭明珠正一臉震驚的望著余國柱。
余國柱和納蘭明珠結黨頗久,康熙早已是心知肚明,原先還以為出自納蘭明珠的授意,但現在瞧著納蘭明珠的態度,竟然是這余國柱自作主張。
康熙微微垂眸:只怕正是知道自己前些天在工部里對索額圖的命令,才悍然決定反對。呵呵!為了私利倒是忘記了根本,康熙想到這裡他心中的怒火那是越發旺盛,面上卻是維持笑容不變,溫和的點點頭。
不過他的態度讓諸人覺得余國柱出頭是康熙的意思,登時蹦出了一串人,就連都察院的幾名御史都義正辭嚴的站出來,非但同意余國柱的意見,還提議要將那些個傳教士統統驅逐出大清才對!
肆無忌憚的話語,其目標便直指時任欽天監監正的南懷仁。
南懷仁此刻已是面色鐵青。
欽天監雖然地位不一般,但從官位職責上來說他也只是區區一名從五品官員罷了,在朝會上渺小而不引人矚目,此刻唯有站在後頭忍氣吞聲。
他落在身側的雙手越握越緊,心中難免想到當年湯若望曾遭受過的驅趕和恥辱。即便康熙帝是他的學生,南懷仁也心中打鼓,生怕自己也落得這個下場。
眼中不免出現一絲懊惱,心中頗有些後悔對於閔明我提及的三阿哥一事莫不關注。不過……南懷仁深深吸一口氣。
絕對不能讓大好局勢在自己手上敗落!
正當南懷仁一咬牙決定站出來說話時,時任左都御史的陳廷敬冷冷睨了同僚一眼,忍不住一肚子怒火率先大步跨出:「皇上,微臣有話要說!」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等康熙點頭,陳廷敬面對眾多反駁者冷冷一笑:「在場諸人讀書多年,難不成連這句話大傢伙都忘了?」
這論語乃是眾人年幼啟蒙就要讀的書籍,誰敢說忘了?諸人吶吶不吱聲,也有人輕聲嘀咕著:「西方蠻夷,有何能學的?」
陳廷敬冷視出言之人,目光冰冷得讓前者瑟縮退後才仰望康熙:「皇上,前明曾稱呼滿族為番外蠻夷,但是這些所謂的蠻夷卻攻破中國,乃至統治——在座者大半也曾經和這些西方蠻夷一般無二樣!」
他垂下頭繼續說道:「說一句大不敬之話,若是咱們不如老話之中一般吸取他們的優秀之處作為養分,只怕將來被那些西方蠻夷攻破……」
「你大膽!」
一時朝上諸多朝臣都是面目怔愣,待回過神來,滿場立刻爆發出了轟然議論和怒罵聲。
陳廷敬身為漢臣,竟然在朝會上說滿族是番外蠻夷出身……即便大家心知肚明這是事實,但是誰又敢將這個掛在嘴上?
尤其是宗室們瞧著他的目光都帶上了一抹濃重的惡意。
「肅靜肅靜——!」
可是即便梁九功連聲呵斥,在殿下的諸多朝臣的議論聲非但沒有停止反倒是越演越烈!
幾名御史被陳廷敬所言氣得是面色鐵青,嘴唇泛白。他們不免四處張望其他人的臉色,見不少宗室滿腔憤慨,臉上殺意四溢,登時心中一涼。
陳廷敬難不成不怕文字獄中人的悽慘下場重現於此?
幾名御史一個個痛哭流涕,跪倒在地連聲呼喊著:「皇上!皇上!這等誅心之語,臣等絕無他意……」
還未說話,康熙就重重一掌拍在龍椅扶手上怒喝一聲:「統統給朕住口!」
康熙一發話,大殿內登時悄無聲息,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刷拉拉的跪了一大片。
陳廷敬後背衣衫早被冷汗浸潤濕透,他閉上眼睛猛地後悔自嘲於自己剛才的發言,他牙齒緊鎖,苦澀一笑。列祖列宗在上,他陳氏一族只怕就要斷滅在此。
想到文字獄輕則主謀監斬,多則九族全滅,陳廷敬此刻心中一派冷靜,甚至開始思考若是康熙下令自己應該如何為家人索取一條後路。
卻沒有注意到,康熙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許久,隨後才環視下面朝臣們的頭頂,聲音中難掩失望之情:「朕認為陳廷敬所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