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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祉:……
他坐在地上愣了許久,猛地站起身撲向書架。最近的書架上密密麻麻疊滿了各色的書籍,其中有一摞最厚的,書脊上清晰寫著《清朝通史》……胤祉將書籍拿出來擺在手心上,目光定定看了許久一咬牙猛地打開。
明明先前還是一本記載得滿滿當當的書籍,可就在他打開的這一瞬間,他曾見到的文字在此刻開始消散,化作星星點點的黑色粉末,飄蕩在空中隨風消逝得乾乾淨淨。
留存的記錄最後只到了一行清清淡淡的字符上: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康熙攜四子南巡。
而後,便是一片空白。
歷史,是時間走過的痕跡。
而史記,只是人手下寫出來的記載。
明明自己變成胤祉的這一刻起,歷史就已經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行駛。自己卻是執迷不悟,依然認為只要參考著歷史就萬萬不會出錯。
胤祉自嘲一笑,他立在書架前,尋思良久後默默地將書架上所有的史書都一本一本的拿出來,一本一本的撕成粉末。
隨後,他又重新坐回到書桌前,明明是在系統空間裡,他依然親自將書桌擦得乾乾淨淨,將擺在四周的書籍排列整齊,抄寫到一半的文獻也逐一放置到最合適的位置。
最終,胤祉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雙手托著下巴思考了良久良久。
他靠在椅背上環視空蕩蕩的,無人的系統空間,一陣說不上來的奇異感覺讓胤祉茫然失措。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想要詢問望師傅一些事情的時候,胤祉只覺得身體猛地一震,強烈的眩暈感讓他趴在地上不住的嘔吐起來。
鼻腔里是嘔吐物的惡臭……還有泥土的清香。
胤祉下意識的手指動了動,指甲摳進了鬆軟的泥土。他茫然抬起手,遲疑的定睛看去:自己那養尊處優的,如玉般細膩光滑的五指上如今已經粘上了黑褐色的泥土,髒污得不堪入目。
耳朵里聽聞的是轟隆隆巨響的水流奔騰聲……
自己,這是回到了現實?
胤祉吃力的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每一塊骨頭都似乎在嚎叫著,述說著自己受到的折磨和痛楚。他試圖站起身可是劇烈的疼痛,酸軟無力的雙腿都讓他無法挪動身體,只能勉強的用著雙手支棱著離著水邊更遠一些。
天空黑沉沉的,基本有月光照耀著這片河灘,胤祉也根本無法確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他茫然的左看右看,頓時面色青白。
河流的水勢很是湍急,渾濁的河水席捲著一具具屍體在他的面前奔騰而過……胤祉僵硬著脖子順著河流往上看,上流還不斷有著屍首順流而下。
而在自己的身邊,則是數也數不清的屍首……為什麼說數不清?有些衣裳整齊,有些缺胳膊少腿,而更多的則是斷肢殘骸。無論他們生前身份尊卑高低,如今都在河水的衝擊下化作一灘爛肉,胡亂的堆積在一起。
那胤禛呢?張北呢?侍衛呢?
從心頭湧起的不安與恐懼讓胤祉緊緊咬住下唇,他顧不得身體的疼痛,一步又一步的翻動著附近的身軀,試圖瞧一瞧他們會不會在其中。
不是……
這個也不是……
猛地,胤祉停下腳步。眼前的這一具身體有些眼熟,似乎是當時和他們在一起的那名陳老七……胤祉小心翼翼的湊上前,他雙目圓睜顯然已是半點氣息都無,只是在他的身體下還壓著一個人……?
那人的身體被緊緊鎖在他的下方動彈不得。
但是有一絲感覺告訴胤祉,眼前這人似乎還活著……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了觸,下一秒又快速的把手縮了回去。
似乎真的……還有溫度?
胤祉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的將陳老七的身體推到一側,陳老七的身體即便死亡,也僵硬成一個蜷縮的姿態,將懷中的少女保護得徹徹底底。
女孩頭頂的帽子早已不知去世,一頭秀髮在泥水中也是糾纏成團,胤祉伸出手試探著在她鼻尖湊了湊——還好,還有呼吸。
他鬆了口氣。
在旁邊滿是屍體的世界裡,即便這少女是敵人,但是起碼是一個活人便給了胤祉點點的安慰。
胤祉將女孩從陳老七的懷中拖了出來,勉強拉扯到樹根下的位置——剛把女孩安置好,胤祉隨意的打量一眼就愣在了原處。
女孩的臉孔上沾滿了泥水,可是女扮男裝的脂粉被去掉,反而可以看出原本清秀的面容來。
這張臉孔著實有些眼熟。
胤祉下意識的蹲下身體,一手扶起那女孩,另一手指尖輕輕拂過女孩的眉尖。
那一對熟悉的紅痣。
這一張熟悉的臉孔。
胤祉頓時愣在了原處,冷汗不自覺的從後背心裡冒了出來——過年的時候,康熙曾在太皇太后面前提及董鄂氏那被白蓮教抱走的可憐孩子。
死了,算她命苦。
活著,若是成了白蓮教的走狗,只怕她的命更苦。
康熙冷漠的話語仿佛重新在胤祉耳邊響起,末了還有太皇太后冷冷清清的一句話:「倒是苦了董鄂夫人想了這些年,現在倒是也可以放下了。」
胤祉僵立在遠處,猶如被燙手的烙鐵碰到般瞬間鬆開手,任由女孩撲通一聲再次摔在地上。
他狼狽的倒退數步,遠遠地避開這女孩。目光定定落在那女孩身上許久,胤祉才勉強回復心情,重新走到河岸邊的屍首旁,一具一具的試圖確定胤禛和張北,赫奕和侍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