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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果不其然只見張北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的搖搖頭。雖然沒有開口,但是胤禛從他的表情中就發現了一抹揮之不去的嘲諷,他的臉在瞬間漲得通紅。
「只怕是這裡的井還未完工?」胤祉觀察著四周,順勢攔住胤禛的話頭,探出窗外伸手示意跟隨在馬車邊的侍衛請來裕親王福全。
裕親王福全的速度逐漸變慢,他靠近胤祉所在的窗邊,只聽了下問題就笑著回答:「四阿哥不知,這一塊地方的水源缺乏比較嚴重,打井的話實在太深,只怕花個一兩年的功夫都無法正常取水……這裡的農戶們租地也需要銀錢,所以到現在反而都習慣每天上下幾十里地去挑水過來澆灌農作物。」
「租地……?」這又是一個胤禛完全沒有聽過的內容。
「收入十成的米,大約五成交給上面的地主,兩成留下明年耕種,剩下三成拿來販賣或者自己食用。不過這也是光景好的時候,若是光景差,比如碰上了蟲災或是乾旱火燒,那只怕能付的出給地主的五成就不錯了。」胤祉解釋著。
「竟然還有這樣的說法?」胤禛心中震撼:「那碰上災年豈不是老百姓都沒有飯吃?」
「是啊……那時候地震以後,烏庫瑪嬤和我去香山時可謂是遍地流民,很多孩童流離失所不得不賣身為奴。說起這個,還有現在施行的人頭稅也加大了不少負擔……」胤祉說的既嚴肅又認真,到了最後他的聲音逐漸變低,表情若有所思。
胤禛在旁註視著胤祉的面容,沒有聽清楚後續沒關係,他下意識的把人頭稅放在心底,打算回去以後要認真找一找資料查詢一番才是。
裕親王福全也聽到了一些,他心中微動:人頭稅乃是從前朝而來,不過前朝並不將人頭稅作為賦稅的一種,只由地方徵用並不上繳到朝廷,收入大多落入官員的肚子裡。
到了本朝,主要太過貧困,而人頭稅的金額巨大,加上為了籌集軍餉,加強朝廷對地方的控制所以要求人頭稅作為賦稅的一種一同上繳。
只是這的確大大增加了朝廷賦稅收入的同時也埋下禍根。
「三阿哥對人頭稅是有何看解?」裕親王福全冷不丁的開口詢問。也許是覺得環境不對,下一秒鐘他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的意味,單手握拳在唇前輕輕咳嗽一聲:「本王只是隨口一說,阿哥不用放在心上。」
胤祉輕輕一笑,湊在窗邊望著裕親王福全眉眼彎彎:「皇叔多慮了。侄兒只是想這人頭稅五年編審人丁造冊送部,甚至以此觀戶口消長,以定州縣考核成績——事關官員們的績效,為了前程會不會有人虛報人丁數目以求績效成績上佳得以升官?」
裕親王福全微微沉吟,沒有回話。
胤祉看著他的表情便知,只怕這個情況已經出現:「問題在於,一旦一代官員這麼做了,下面的官員代代必須如此做,否則人丁消失過多,又沒有天災**,這事兒應該如何處置?」
裕親王福全再沉吟一會,如水的眼波炯炯望著胤祉:「三阿哥覺得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
「當然是——」攤丁入畝。
胤祉剛想說話,卻是猛地閉上嘴巴,他轉頭看了眼正坐在旁邊聽得聚精會神的胤禛:「侄兒倒是沒想出什麼特別好的主意,皇叔可以廣問諸人,大家一起討論討論!四弟你說呢?」
「……嗯,嗯!」胤禛微微發愣,他正視上胤祉的目光,瞧出胤祉眼中的鼓勵小臉漲得通紅:「我一定會去想想看的!」
這種時候,三阿哥倒是挺有哥哥范兒的。
裕親王福全當然不會把所有事情都讓一個小阿哥承擔,對於胤祉的話語他也是樂呵呵的一笑而過,只是瞧著阿哥們相處的模樣,又想起前兩日和康熙談笑間的內容,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絲溫和的弧度。
「王爺,前頭的路馬車已經進不去了!」一名侍衛匆匆從前方趕來,恭聲稟告著。
「好。」裕親王福全趕到前方,停下馬車,一行人跟著熟門熟路的裕親王福全一起走上窄小的道路。
說是道路,倒不如說是小徑,在山石嶙峋間整出略為平坦些,寬度僅夠一個人下腳的小道罷了。兩旁樹林繁茂,草木密密匝匝,若是換一個來得少的只怕轉眼間就要在這座大山里迷路了。
加上偶爾還能聽到不知從哪裡來的野獸叫聲,幾個小阿哥只覺得渾身寒毛倒立,一個個像是受了驚的小雞一般一步一步跟在裕親王福全的身後,半點也不敢離開。
就算是最會鬧騰的胤祚,更是覺得腳底板已經走得腫脹疼痛,忍不住升起一絲悔意。
沿著山路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工夫,眾人的眼前才是一片開闊地,居中是一座修建一新的寺廟。寺廟並不特別宏大華麗,只有前後兩座大殿,甚至連木魚的聲音都無,仔細看去門外落葉紛紛也無人打掃,顯然並沒有僧人在其中居住。
眾人只看了兩眼便把寺廟拋到腦後,他們的目光被遠處山腳稀疏的小屋,和冉冉升起的炊煙所吸引。
目的地已經快要到了。
胤禛、胤祺和胤祚眉眼間的郁色總算少了那麼一些,興奮的歡呼著就想朝前方衝去。
唯獨胤祉望著四周,又望著前面,輕輕的咦了一聲。
這裡好眼熟啊?
他轉頭看向沉默的跟在最後的張北,猶豫著開口:「這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