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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純妃一把扯過玉壺懷中的紙,用手指輕輕撫上去,口中默念道,“春和、春和……”下一瞬,眉頭深蹙,由中間撕扯成兩半,霎時化作了漫天雪片,飛到屋內各處。
富察傅恆,我用十年的功夫才參透,你我二人的關係,不過是流水落花,意象再美,也無非一場經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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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平靜地,紫禁城於飄雪間,又度過了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夜幕降臨,眼見雪勢卻漸漸大了起來,像鵝毛般簌簌落下,仿佛是要掩蓋什麼罪惡一般。
“小春望,別跑呀……”淫、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張總管提著衣褲,正追趕上來。
袁春望此時頭已發暈了,用了一餐比平日裡要豐盛許多的晚膳,說是宮中為宮人禦寒,特備了黑棗湯,他方飲下一碗,便有些昏昏欲睡。
沒想到這張總管不過一會兒,便從屋外摸了進來,欲行不軌。
拼著最後的一點力氣,袁春望奪門跑了出來,在漫天飛雪中,朝前奔著不知在哪的生路。
被追到宮牆一隅,抬眼,死路。
袁春望只好停了下來,回頭見張總管緩步行近。此刻的頭腦卻愈來愈昏沉。
“跑啊,怎麼不跑了?”張總管的臉上現出猥瑣的笑容,“別人救得了你一次兩次,救不了你第三次,小春望聽話,讓咱爺倆好好說說話。”說完,便猛地撲了上來。
袁春望被撲倒在雪地上,鵝毛似的雪花灌進鼻里嘴裡,他劇烈地喘起來,眼見這張總管的臉就要貼上來。
“雜家一定好好疼你。”張總管在他耳朵呵著熱氣。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袁春望一把搡開了身上的張總管,轉身欲走,卻被從後攥住了褲管,下一秒就被勒住了脖頸。
袁春望劇烈地咳了起來,被憋地滿臉通紅,只聽身後的人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個咱倆沒完。”
重新被撂回地上,袁春望雙目無神地望向此刻幽暗的夜空,簌簌而落的雪片仿佛一時間沒了丁點聲音。
右手朝路旁摸去,指節蹭出了血。
終於抓到了。
砰——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勇氣,張總管捂著自己的臉,抬手一看,全是血。
隨即一巴掌刮在袁春望的臉上,“下、賤坯子,居然敢砸老子。”
袁春望口中一陣腥甜,耳中一時也轟轟作響起來。
像是沉吟壓抑了許久,“啊!”隨脖間的青筋一同咆叫出聲,袁春望反身把張總管撲在地上,抓起方才的石塊,對著張總管的頭掀去。
砸了大致五六下,張總管求饒的聲音漸漸弱下去,“饒命……”
袁春望卻沒有打算停下,此時的他,雙眼已猩紅,加之唇角的鮮血,邪魅狠戾仿若地獄的嗜血修羅。
砸了多少下連他自己都數不清,待張總管四處掙扎的手腳,漸漸鬆開,周圍一片死寂。
袁春望的頭腦此刻終於清醒了,甚至比以往都要更加清醒,他半跪在雪地里,望著一旁的張總管眼睛還無力地張翕,瞳孔卻泛出了暗青色的死氣。
他,殺人了。
默默低頭看了看手心的猩紅,袁春望無聲地笑了,笑得流出淚來。
一切都結束了。
攢了兔毛的紅色繡花旗鞋卻在此刻,於身後無聲地走近,在白茫茫的一片中,顯出詭吊。
“誰說,這第三次救不得?”聲音像是從極遠處傳來。
袁春望猛然回頭,見來人用手帕掩著嘴角,輕輕地笑著。
蓮步輕移,斗篷的下緣緩緩蹭著地上的雪粒,一步步走向袁春望。
繡了五瓣梅的帕子撫上袁春望的臉,她的手極冰,細細拭著他臉上駭人的血漬,像是一條劇毒的蛇在耳畔蜿蜒。
那女子注視袁春望良久,二人一跪一立,於這冰雪天地間,倒像是一幅畫面。
只是,一旁張總管的屍體,有些煞了風景。
女子不甚在意,更探頭去看,見那死屍的面目已被砸得模糊不清,腦後紅紅白白一片,令人作嘔。
回首,拈手輕抬,掂起袁春望的下頜,“你可真狠,我很喜歡。”說完便又笑了,彎月似的眼微眯起來,像活了一隻詭譎的貓妖。
鬆開他的臉,套了護甲的素手頓在半空之中,甲套上鑲嵌的碧璽幽幽閃光,宛若螢火。
她冷冷望著地上跪坐的袁春望,輕聲道,“愣著幹什麼,扶本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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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內務府傳來了消息,張總管不知為何,竟連夜告病,回了老家。一眾平日裡飽受欺壓的小太監,都不免覺得高興。
而出事的那隅宮牆下,染了血的雪地也被人連夜鏟得徹底,隨新雪一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作者有話要說:蝴蝶撲不過天涯,是氣運不達,也是無能為力。
☆、第二十二章
這場雪下完,宮裡沒過兩天,又要迎來一件大事,便是這乾隆爺的萬壽。
皇上的萬壽節,向來少不了皇后娘娘親自操辦,今年也不例外,而爾晴便因這事忙活起來,連著幾天往內務府跑。
去內務府雖是辦公差,可爾晴卻也存了私心。因為她想去打聽打聽關於魏瓔珞父親的事,按說魏家是漢人包衣,出身極低。可魏清泰卻能去了內務府打雜,一般都是上三旗的包衣世家才能得到這般待遇,爾晴不禁想,這其間會不會另有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