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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持續數月,爾晴的心中隱隱不安,這天,門口卻傳來敲門聲,教爾晴的心頭無端地慌張起來。
門口敲得不疾不徐,爾晴一雙素手搭在門閂上,內心天人交戰,萬一是他該怎麼辦……
秀眉蹙了一會兒,咬咬下唇,輕輕抽開了閂,映入一雙黑色宮靴,爾晴登時心漏擂一拍。
卻只聽門外人道,“爾晴姑娘,好久未見了。”
緩抬眼,沒想到竟然是他,海蘭察。
爾晴的心跳這才逐漸放緩,展露出一個笑來,點頭道,“嗯,您近來可好?皇后娘娘、明玉可好?”問了一圈兒,卻獨獨沒有問那位,可好……
海蘭察瞧著,較之前沉穩了幾分,向爾晴一一報安問好,說永琮小阿哥如今已是能走會跑,可愛模樣逗得長春宮上下和樂融融,而皇后娘娘如今也不似之前清減,鳳體康健,說起明玉,海蘭察的耳根還不經意地稍稍羞紅了幾分。
見一切都好,爾晴成心高興,卻見海蘭察欲言又止的模樣,似是難以開口。
躊躇片刻,海蘭察像突地想起什麼來,轉身提起腳邊的菜籃,朝爾晴一揚,道,“……對了,從今日起,由我來送這些,爾晴你瞧,今兒這些都是娘娘欽賜的,金絲燕窩、小乳鴿、鮮鱸魚…”海蘭察越說越起勁,嘴也漸不帶起把門的來,“您也知道的,我有公差在身,雖做不成傅恆那樣,天天來送不說,還都是現從溪間撈捕來,可我……”海蘭察瞧爾晴驟變的面色,才意識到自己是說錯了話,立時噤聲了。
原來一直都是他……爾晴心頭揪起一塊,頓嘗苦澀,整理好情緒才得以不外露。
“我……”海蘭察心生愧疚,一時不直該如何接下去。
爾晴先是愣怔,而後面上做出釋然一笑,解圍道,“嗯……他最近如何?”或許,不日也將娶妻生子,如此,甚好。
海蘭察惴惴低頭,開口道,“前月,邊疆戰事告急,傅恆昨日離京,如今怕是已出城關了,”撓了撓後腦,又道,“姑娘莫當是聽我說的,傅恆早交待過我,不該多嘴……”
沉默片刻,爾晴斂目,點頭應下,“多謝你,海蘭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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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傅恆再次披掛,奔赴前線後,爾晴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每在深夜噩夢中驚醒,再加之為春望的久病憂心,人一時間憔悴不少。
而袁春望比之前狀況好了不少,只是身子弱,落了病根。若想根除,難就難在,大夫開出的藥方毒副太大,須得一味藥引加入解毒才可。而這藥引名為萬丈須,多寄生於野外的參天樹木之上,雖算不得什麼名貴藥材,可這藥引的處理要求極嚴,需在種皮出現黃色,未開列前採收,立即洗淨燜潤入藥,而種藥草多為干法炮製保存,才顯出這藥引更為難得。
大夫說了,就算是宮中御藥房,有得鹿茸、熊膽,也不見得能尋到合乎要求的萬丈須來。
這天,爾晴正送大夫出宅門,臉色微凝,瞧著不大好。
卻聽大夫無意間提了一嘴,“姑娘可知,您這宅子附近有個乞兒,瞧著不過才十五六,倒也奇怪,每次我問診完,總能遇他於路口候我,向我詢問這家主人的病情,不知你們可是同他相識呢?”
爾晴蹙眉回想,她確是遇見過這樣一個乞兒,一雙大眼依稀辨出生得清俊,爾晴還曾施給他幾頓飯食,卻未聽他開口說話,如今只回了大夫,“雖見過數面,卻算不上相識。”
大夫頷首,“我也只是順口提起,姑娘聽過便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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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夜間忽起驟雨,狂風四處亂舞,爾晴忙著收拾院中散落的椅凳,卻聽門口響起了急急的敲門聲。
忙得開門,見從那暴雨之中抬起一張小臉,渾身濕透,襤褸的衣裳如今看著更添不少破口,小乞兒顫巍巍捧起滿是傷口的手心,血淋淋有些駭人,可那掌心間卻是一顆顆的金黃瑩潤,竟是萬丈須的種實!
爾晴大驚,瞧向眼前顫抖的小乞丐,只聽他道,“大夫好心,將這果子的模樣畫與我看,我去山裡尋了幾日,竟真的教我尋到。”聲音又小又怯,在這風雨間得極精心才能聽到聲響。
將小乞丐扶進垂花門,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爾晴柔聲問他,“你可是春望的故人?”
小乞丐愣怔,隨即搖頭。
“那……跟我進屋洗洗可好?”
小乞丐仍是搖頭不答。
“……你不想見見他?”
小乞丐這會兒卻愣住了,大眼內浮起晶瑩,遲疑地朝著爾晴點了點頭。
爾晴把他領進宅子,特意放了熱水讓他泡泡暖身,待他出來,才驀然發覺,小乞丐竟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便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裳給她換上,一見大了不少。
又問她叫什麼,卻也只是搖頭,爾晴便領著她去見袁春望。
待袁春望看到那雙濕漉漉的大眼,語凝片刻,震驚後,試探地開口問,“青兒?”
小姑娘的淚這才再也忍不住,跪下,伏身朝袁春望磕了一個頭,道,“主子。”
青兒當初要被所謂的“叔父”賣進破落窯子,而被恰巧經過的袁春望買下,僅用了五兩銀子。小姑娘那會兒更小,不願說話,從她那位“叔父”口中知她沒什麼名字,只喚做丫頭。袁春望沒辦法才將她帶回府中安置,並給她取名“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