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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妃娘娘相信,那爾晴姑娘會害皇后娘娘和七阿哥麼?”只聽陸晚晚開門見山道,倒是一點不拐彎抹角。
“不信。”嫻妃答,未曾有半分猶豫。
“可純妃娘娘卻是一口咬定爾晴做的,如今人也身陷囹圄,您說,純妃娘娘與爾晴無冤無仇,她為何要這樣做?”陸晚晚定定看向嫻妃。
見嫻妃訝然不語,陸晚晚又道,“方才有人來報,純妃娘娘進到皇后的寢殿內,已有一炷香的時間,”補充道,“僅她一人。”
“純妃一向與皇后情同手足,不可能做出傷害皇后娘娘的事來。”嫻妃自然,不可置信。
“人總會變的,不是麼,”陸晚晚走近身,輕聲道,“嫻妃娘娘派去鍾粹宮,為爾晴姑娘求情的人,可連外殿的門都沒讓進。”
“如今能出面的人,唯有您了。”陸晚晚留下這麼淡淡的一句,隨即離開了。
嫻妃看向此刻床上,富察容音那蒼白如紙的面龐,又想起昨日她的阿瑪那爾布派人捎入宮的,那封弦外有音的家信,登時回過味來,深覺其間深意,只是如今她守得住皇后娘娘,但爾晴姑娘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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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傅恆這邊,心急如焚,見海蘭察神色焦灼地從遠處走近,對傅恆耳語道,“……聽聞爾晴姑娘在牢里,狀況…很是不好,若不得以醫治,怕是再撐不過多久。”
傅恆蹙眉,思起那純妃同他說的交易,若是照做,便能讓爾晴先從天牢內脫身,去往內醫局治傷。富察傅恆神色痛苦,抿唇不語,心下已隱隱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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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濕氣太重,又不曾見光,伸手難見五指,薪草堆里夾雜著破棉絮,還有那於暗處眼睛泛著綠光的小東西窸窣作響。
此刻抱膝坐在牆角的弱小女人,正無力地垂著頭,身上化膿的傷口過了這樣的一天一夜,已然腫脹起來,全身發燙的她剛想要開口,那乾裂的喉嚨與嘴角卻痛得呲牙,此時承受的一切都在提醒著,燒傷後的她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了。
爾晴很困很累,似乎連眼皮也再抬不起來,她很想就這麼睡下,永遠都不用醒來。
草堆的那頭倏爾傳來響動,是腳步聲。爾晴抬起沉重的眼皮,見一雙官靴緩緩走近……
“傅恆,是你嗎?”她無法發聲,只能在心中默念,此般念頭宛若生起一團微弱星火,讓她強作起精神,眼前也漸漸清明起來。
真的是他。傅恆雙眸猩紅,寫滿了疲憊,看著眼前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眉間更是陰雲密布。
他緩緩上前,正欲伸出雙手去觸碰……只聽此刻身後一道尖刻的女聲,道,“富察大人,您不捨得動手?純妃娘娘只是要這賤婢的一頭長髮,又不是要了她的命,若您再這麼猶豫下去,萬一……娘娘改了主意,可就不好了,”玉壺的聲音仿若一條冰冷的毒蠍,狠狠蟄在傅恆的心頭,“奴婢瞧這爾晴姑娘的傷勢……嘖嘖。”
玉壺手中托著一把金剪,立於一旁冷眼睨視著傅恆爾晴二人。
這滿族女子自小最最珍貴的就是這一頭秀髮,而滿族女子斷髮意味著國喪,家門不幸,視為大不詳,斷了發的女子從此會在眾人間再也抬不起頭來,剪了一個女人的頭髮,無疑比殺了她更為致命。更何況,還是教她最心愛的男子,親自動手。玉壺心嘆純妃娘娘想出的這個法子,倒真真既狠毒又巧妙,嘴角溢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來。
傅恆蹙眉望著爾晴,欲言又止,這雙曾拿過刀槍劍弩的手,此時接過金剪,卻抖得不成樣子。
爾晴心下瞭然,玉壺說的話意味著什麼,一雙空洞的大眼倏地落下兩粒豆大的晶瑩,她不顧全身傷口的扯痛,驚恐地搖了搖頭,傅恆曾不止一次輕撫過她的髮際,他說過這一頭情絲,纏住他,此生不渝。她寧願死,也不想……
片刻沉默。
傅恆咬唇,痛下一個決心,上前一把擁她入懷,於她耳畔,語氣一如往日輕聲哄誘,“你要看清,是我富察傅恆,斷了你的長髮,”起身,直視她的淚眼,雙眸定定道,“往後,我用一生賠你。”
爾晴痛苦地閉目,兩行清淚珠簾般滾落。金剪咔嚓作響的聲音,仿佛剜在他二人的心頭,鮮血淋漓。
一頭青絲恍然如雪,飄散。
爾晴最終是昏了過去,於天牢外等候的海蘭察,看著他的兄弟傅恆從遠處走來,摟著懷間受傷的女子,仿若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一般愛護憐惜,如此畫面於此時卻顯出一種詭譎哀絕的美感。
爾晴得以進內醫局診治,大夫說若是晚來那麼一時片刻,恐有性命之憂,如此也算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在看到這女子斷至齊肩的長髮時,大夫駭然,再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富察傅恆,卻讓旁人根本不敢開口相問。
傅恆於床邊守候,向大夫交待了幾句,頗為不舍地起身離開,因為他知道,就在這幾日,京城之內必有大事發生。
而另一邊,宮外。嫻妃的阿瑪那爾布,也正在密切地關注這宮裡宮外的動向。
直至次日,入夜,烏拉那拉那爾布、富察傅恆率兵分兩路,一個於宮外,一個於宮內,將以和親王弘晝為首蠢蠢欲動的叛軍,徹底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