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天亮得早,鍾粹宮中的紅燭卻燃了徹夜,不曾熄滅,此刻枯坐於銅鏡前的純妃仿佛一夜間風僝雨僽,就連向來瑰麗奢靡的鐘粹宮,一夜過去也柳泣花啼,滿目凋敝。
純妃靜靜地瞧著鏡中憔悴的容顏,仿若老僧入定。素手摸到案上一把匕首,眼中暗現殺機。
她隨即大聲呼喊起來,“玉壺!玉壺!”
鍾粹宮的下人們昨日聽聞,純妃娘娘勾結叛軍的消息,恐被牽涉,連夜便跑得七七八八,臨走前也沒忘記順手掂走些值錢的物什。此時的鐘粹宮內外,破敗零亂,只有滿目的紅幔帳還能看出些昔日熱鬧的景派來。
“……娘娘。”宮中僅剩下玉壺,未離開,當然她也深知,為娘娘做事多年,她早已逃不脫。
玉壺怯怯地走近寢殿內,隨手扶起傾倒的貼金矮凳,跪倒在純妃身前,聽候主子差遣。
純妃周身微顫,攏了攏身上的薄紗裙,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來,輕聲道,“玉壺,你再最後幫我做件事,”她用的是“我”而非本宮,說著遞上那把鏨胎琺瑯裝飾的靈巧匕首,“這個,你拿去,去替我殺了那個賤人!”
玉壺愣怔片刻,她懂,主子說的是現於內醫局裡醫治的那位。
“快去,快去!”純妃面部變得有些扭曲起來,怒吼道。
玉壺膝行上前,接下那匕首,忍淚一字一句地回,“玉壺領命。”
語畢,便轉身快步走向殿外。
只是,還沒走出宮門,竟然迎面撞上了此刻雷霆大發,匆匆趕來的……萬歲爺。
玉壺當即愣住腳步,面上極為驚恐,“……皇上!”
此刻的乾隆早已勃然變色,撞見這刁奴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抽過身旁侍衛的帶刀,狠狠地刺向玉壺的心口。
鍾粹宮內外響起極大的一聲女人的悽厲慘叫,鮮血濺向龍袍的裾擺,預示此刻乾隆的怒氣已然滔天。
而寢殿內卻依是,靜悄悄一片。
愛新覺羅弘曆踩著染血的步子,沉沉踏入殿內。
作者有話要說:盒飯熱好了。
☆、第四十五章
乾隆手中滴血的劍刃一揮,斬斷殿內的紅幔帳,餘下一串血污。
純妃瞧了一眼此刻懸在頸邊的劍刃,挑釁地看向眼前的乾隆,冷聲道,“要殺要刮,全憑處置。”
銀刃劃破頸間的肌膚,一串鮮紅的血珠即刻溢出,純妃卻連眼也不願一眨,乾隆在她眼中看出了求死的心思。
緩緩移開那染血的劍,“蘇靜好,想死沒那麼容易,朕待你一向寬厚,如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背後可還有同黨?”乾隆的聲音宛若結冰的寒湖,恨意深不可測。
“自然有,臣妾可是冤枉得很。”純妃抬臉,無懼地與之對望,嘴角溢出一絲譏諷。
乾隆近身一步,大手捏住蘇靜好的頸子,仿佛稍稍收攏手指便能輕易折斷,“說,何人?”
純妃梗直了脖子,面上綻出粲然一笑,用盡氣力道,“這一切,千錯、萬錯,都是你弘曆的錯!哈哈……”
見乾隆一時愣怔,那純妃心頭痛快,接道,“……人都說,富察容音是這紫禁城中最有福氣的女人,可依我看來,她是這天下最卑賤可悲的可憐人才對,因為她所愛之人是天下最薄情寡義最……”
此刻,弘曆的眼波仿佛是在懸崖間肅殺的深潭,大手無情地慢慢收緊,眼中凶意畢露。
“咳咳……”蘇靜好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嘴中仍在激他,“你知道……嗎?就連……富察傅恆、弘晝也各個…都比你弘曆強……得太多,咳咳……”
這話仿若一盆髒水,潑得傅恆和弘晝無所遁形,乾隆微眯雙目,狠戾地想就此了斷這賤人性命,卻在最後關頭突地鬆開鐵鉗般的大手,露出一個險詐的笑來,輕聲道,“縱然你再面目可憎,朕仍是該謝你,幫朕除掉了一個多年隱患。”
蘇靜好的喉間火辣辣地疼起來,被甩在地上的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連肺管也跟著劇烈作痛。她聽進乾隆的話,仿佛幡然悔悟出什麼來,震驚過後,僅餘下一雙空洞的大眼無聲落淚。
這時,只聽乾隆大聲喝道,“來人!”
殘忍決絕的聲音繼由頭頂傳來,“將這賤人拉下去,截舌黥面,發配南軍營充妓,”乾隆頓了頓,緩緩又道,“對外宣,純妃於今日因病薨逝。”
蘇靜好瞪大了雙眼,從干啞的嗓眼中擠出扭曲的字句來,依稀可辨,應是,“弘曆,你不得好死。”
“拉下去!”
而逆案的另一位主謀,和碩親王愛新覺羅弘晝則慘遭削爵,圈禁於景山東果園內,落髮為僧,以了卻殘生。
-
富察容音醒後,聽聞嫻妃敘述純妃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心頭不免震驚,於記憶中搜尋,“我早年便與她相識,猶記那年,仍為寶親王的萬歲爺同我提到,蘇氏小女眸若晨星,每每與她相見甚歡,而我見她心性純良,又被萬歲心悅,便常常邀她入府小敘,”富察容音秀眉蹙起,“而今才道當時錯,鑄下如此大禍,我竟也難辭其咎……”那如玉般的面龐遁入陰影之中,一顆淚融落前襟,恐連自己也未曾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