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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垂著眼,一臉漠然,心裡卻“砰砰”直跳, 不知是氣憤的還是緊張的。仿佛她選了誰挑的花,就代表她心裡有誰一樣。
而玉榮一聽見他的話,心也剎那間涼透了。
他的確什麼也不知道, 什麼也不記得。
這也就罷了,可他似乎真的脫胎換骨了,跟之前的九阿哥的喜好、脾性完全不一樣了,只是一個擁有同樣相貌的陌生人罷了。哪怕他剛才看見她精心打扮的裝束, 也沒有露出絲毫欣喜的神色, 反而還有些陰沉沉的。
怎麼之前每個九阿哥都好好的,到他這兒就變了呢?
“不要,我不喜歡那個,我就要戴這個。”玉榮生氣惱怒之下失了理智,口吻也變得嬌縱蠻橫。
不過她話一出口就想起來, 這周目的九阿哥可不像上周目的那個人,他大概不會像那人一樣無條件寵溺縱容著她的小性子,不會因為她任性就輕易地滿足她的各種要求。
他還年輕, 怕是不會讓步哄人的。
“我也不喜歡這個!”果然,他一聲冷語落下,那朵白荷花也隨即被擲到了妝檯上, 可憐兮兮地翻動了一下。
九阿哥即使那樣緊張,也不曾想過自己真的會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畢竟他們有著青梅竹馬的情分,那是八阿哥無論如何也抹殺不了的。
可是剛剛呢,玉榮卻毫不留情地將他抹殺了。
她對八阿哥的驚鴻一瞥似乎已經超越了他們以往十數年的日日夜夜。
她的一句不喜歡,於他自以為是的青梅竹馬的情分而言,無異於莫大的羞辱。
想到這兒,九阿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再也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因為心中對玉榮有怨,所以連等著看她的反應也不願,轉身奪門而出。
而玉榮看著那花,眼眶驀地酸了。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轉身,更沒去看九阿哥狼狽逃走的背影,而是低著頭看著那朵白荷——她好想好想那個會為她親手簪花、會摟著她喊她“蓉蓉”的胤禟。
*
與九阿哥不歡而散之後,玉榮又恢復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荷花試探法也失敗了,她一下子變得懶懶散散的,也不知還有什麼試探的法子。本來九阿哥那日的表現就讓她有些心灰意冷,她一時也不願去想。
“格格,八貝勒身邊的小貴子公公來了,說八貝勒有東西給您。”涵月打了帘子進來,走到榻邊通秉道。
玉榮枕在小塌上,昏昏欲睡地讀著一本《詩經》,卻是停在《澤陂》那一篇,好久沒翻頁了。這會兒她聽了涵月的話,還睡眼惺忪的。
“誰?”
“八貝勒。”涵月無奈道。
玉榮一聽是未來的衣食父母派人來了,稍清醒了些,理了理髮鬢便喚了人進來。
誰知一同來的不僅只有小貴子,還有四盆開得正盛的碗蓮,都是白色的重台蓮花。
“這是?”玉榮愣了。
小貴子躬了躬腰,仔細說道:“格格,這是我們爺的一點心意。我們爺聽說格格之前與良嬪娘娘有過一面之緣,想送些謝禮給格格,但也不知道格格喜歡什麼,唯有那日見格格對池子裡的荷花情有獨鍾,我們爺便親自挑了幾盆品相好的讓奴才給格格送來。”
“八貝勒費心了。”原來八阿哥是知道了她跟良嬪的淵源。
可能真是命中注定吧,想著盼著會送花給她的那個人就是不見人影,而窺破她心意的又偏偏是她最可能遵循歷史安排要嫁的人。
八阿哥行事並不高調張揚,大概也是為了兩人的名聲著想,除了她殿內伺候的幾個人,也沒人知道這幾盆碗蓮是哪裡來的。
玉榮命涵月把屋裡以往擺的花替換下來,改擺了這幾盆。後面過了幾日,八阿哥又遣小貴子送了幾盆,這次有些黃的和紫的,玉榮也讓涵月擺上了。
等小貴子來了第三趟之後沒多久,玉榮終於又在消食散步時遇見了八阿哥。
仍是在那人工湖畔,接天的荷葉遮住了大半視線,八阿哥就像是從荷葉後面憑空冒出來的一樣,將漫無目的隨便亂走的玉榮嚇了一跳。
這天天空陰著,但難得沒有悶熱,八阿哥穿著一身鴉青色的衣裳,腰間綴著碧綠的玉環,眉目清逸,讓人眼前一亮。
“八貝勒。”玉榮向他行了禮,想起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
熱河行宮不比紫禁城大,出來轉上一圈能遇著不少熟人。他們雖只見過兩面,可玉榮也一共就出來過兩回,其實也算得上是有緣了。
玉榮為著這幾日的花向八阿哥道了謝,但他的關注點卻全然不在這上面,而是問道:“這幾日不見格格出來走動,難道是悶在屋子裡賞花了?”
八阿哥的話頗有幾分冷幽默,拐著彎地王婆賣瓜,自誇他送的花好,竟還讓她沉迷了。
玉榮被他問得一噎,真教人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
這話說得,好像他這幾日時常在行宮內出沒捕捉她似的。
見她面上微微一哂,八阿哥也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容讓人看了十分舒心。
“是也不是,”玉榮跟著笑了笑,卻是有些不好意思:“這幾日天熱,就在房裡抄抄詩練練字。今兒難得涼快,就出來走走。”
兩人不約而同地繼續沿著水邊漫步,隔了對方半步遠的距離,並肩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