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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端午,宮中賜下不少粽子、五毒餅、玫瑰餅,九阿哥命人留了一部分。他想著玉榮是個外來的,也不會有人為她準備這些,應是沒吃過這些玩意兒的,於是又裝了一些櫻桃桑葚,帶著到了莊子上。
而她今日來雖來了,但很快又走了,九阿哥是連她的面都沒見著。
九阿哥站在空蕩蕩的園子裡,心裡卻是沉不住氣,惱怒之火一股接著一股湧上來。
下人方才說玉榮來過,說是萬歲爺這幾日興致好,在南苑遊獵不說,還跑到雍親王的園子裡遊玩,讓如意館的畫師都跟著一塊走,多畫幾幅帝王行樂圖。因此郎世寧忙,玉榮也跟著忙去了,這兩天先不來九阿哥的莊子了。
為了表示歉意,她特地留了個小禮物放在了他的書房。
九阿哥沉著臉進了書房,情緒一點兒也沒好轉。
書房的的擺置仍同前幾日一樣沒有變,唯有桌腳旁的青花釉瓶已被換成了霽紅釉的,插著才剪下來的荷花跟小片的葉子。
再往上看,便是一個小銀盒靜靜地擺在桌面上。
九阿哥走上前拿起來一看,見是個巴掌大的盒子,面上應是雕著西洋花紋,大概是她從歐洲帶來的,盒蓋上還用金絲鉗著一句洋文。
“THIS COULD CHANGE THE WORLD②”
九阿哥蹙了蹙眉,雖然讀懂了,卻不知她搞什麼名堂。
區區一個小盒子罷了,連玉璽都裝不下,難不成世上還有改變乾坤的寶物?
盒上有彈簧扣,輕輕一按,盒蓋便彈開了。他揚眉一看,卻是看到一面水銀鏡,鏡中正映著他啞然錯愕的面孔,除此之外,卻是什麼也沒有。
他立在桌前呆滯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坐下。看到鏡中的自己的一瞬間,胸腔里那顆心像麻了似的。
而領會了她的意思後,他感到那塊僵硬的心漸漸化開,變得柔軟酥麻,不由得對著鏡中的自己笑開了。
……
這一下午,他都安靜地坐在桌前,身子向後靠著椅背,手裡拿著這麼個小盒子不停地把玩著,將盒子扣上、打開,打開、扣上,不停擺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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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最終沒準驅逐傳教士和廢黜基督教的摺子,這使馬國賢他們很是鬆了口氣,也不再為減少的份例和薪酬耿耿於懷。而八阿哥和九阿哥因海關的事斡旋了許久,康熙後來也沒有封禁外來貿易的關口。
玉榮收到通知時,反倒是一時興起想起來送九阿哥東西的,她想到這玩意兒定能哄他開心,便順手請人鑲了字和小銀鏡,一做好就給他送了去。
雖然西方學者們不停探討不同的統治模式,不同文化之間的博弈也永遠在進行,但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真正正確的統治方式,甚至也沒有成功的統治方式。
她在的那個世界裡,清朝第五位皇帝是雍正,是康熙的四阿哥,是已是既成事實的歷史。雖然假設沒有意義,她陪不了九阿哥一輩子,這個禮物也幫不了他,但能予以他眼下的快樂就夠了。
殊不知,自端午之後,九阿哥就病了,甚至卸了理藩院的事務,住在他那個暢春園附近的莊子上休養。
玉榮跟著郎世寧隨康熙去熱河兜了一圈兒,甫一回來便聽說了這事。
她的義大利小夥伴都提議前去探病,順便感謝九阿哥一直以來對他們的關照。
他們準備了許多來自歐洲的禮物,其中最討九阿哥喜歡的大概就是香料和葡萄酒。
玉榮並沒有著急去湊熱鬧,因為她起初以為九阿哥只是偶感風寒之類的小病,不料卻是過了半個月也沒有聽到他出門的消息,偶爾還有九貝子府的幾個姬妾進進出出,輪流從城裡過來照料他的身體。
府上有嬌妻美妾他不住,非要待在莊子裡。
從他莊子上探病回來的幾個義大利人也對此表示不解。
玉榮呵呵一笑,抬腳往如意館走去。
如意館的正間不作畫室用,只有西次間是專用的畫室。郎世寧來到北京之後便開始學習中國畫的技法,故而屋內除了油畫畫具之外,臨窗的位置上還擺了一張長桌,鋪滿了捲起來的畫作。
她堂而皇之地走進來,卻發現郎世寧不在,反倒是十三阿哥立在他的長桌前,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彎著腰,用工筆畫的技法細細描繪著一張仕女圖,旁邊是他的貼身小太監在伺候著,旁邊的小爐子上溫著一壺蓮花白,屋子裡漫著花酒的清香。
玉榮見狀,在心裡“嘖”了一聲。
又是個風流的。
見她進來,十三阿哥不緊不慢地將他的畫掩上,直起身子說道:“芙蘭卡小姐,許久不見。”
兩人因時常在如意館碰上,見了面也能說上幾句話。
三言兩語間,玉榮才知道十三阿哥是給郎世寧帶了些琺瑯顏料,郎世寧還沒來得及拆便被康熙的人臨時叫走了。
玉榮看著那盒子顏料思忖了一下,隨即與十三阿哥各占據了一半畫室,中間正好隔了一道竹帘子。她忙著整理歸併工具和畫紙,十三阿哥則繼續他的畫作,兩人互不干擾,各忙各的,倒也不是頭一遭。
郎世寧很喜歡京里的文化,尤其對中國特有的玩意兒充滿求知慾,看到喜歡的便畫。早前玉榮帶著他去琉璃廠的花鳥市轉了一圈,花鳥於他而言太過名貴奢侈,他是養不起的,於是就買了許多金魚,將它們成對成對的放在內務府給的瓶瓶罐罐里,畫了不少出來。